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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金井梧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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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步接触,能在这两点上获致结果,已经很好了。”

    “那末,我答复舒先生,关于我方的条件,希望下一次,也就是1月10日见面时,能够提交贵方。但希望那一天,舒先生同样也有很具体的答复给我。”

    当下在相当融洽的气氛中分手。郑士杰回去报告经过,大家都认为颇有收获;同时根据各种情势研判,认为采取”高姿势”效果将会更好。

    所谓采取”高姿势”不独指坚持强硬的立场,而且也不妨出以傲慢的态度,因为日本军人的性格中,包含着一种变质的武士道精神,吃硬不吃软,叱斥往往比情商来得有效果。

    因此,透过中间人很快地给了铃木答复:近卫声明说不以蒋委员长为对手,是一侮辱;所以日本方面的要求,不但无理,而且无礼。

    如果日本政府能正式发布声明,不承认现在重庆的国民政府以外的任何伪政权;那末,中国政府将会作出有利的反应。

    这当然是日本军部所办不到的事。本来影佐祯昭策动汪精卫从抗战阵营脱逃,只是利用他来作一个鼓吹和平的喇叭,根本就没有扶植他另组”政权”的打算。但由于周佛海的大肆活动,现在有弄假成真的模样,以致日本军部颇为矛盾,一方面感到在人情上不能不支持汪精卫;一方面又觉得汪精卫的”组府”可以构成对国民政府的威胁,因而在举岂不定的状况中,形成听其自然的情势。

    但由于国民政府对汪精卫”组府”一事,认为是日本有无求和诚意的一个考验,那就不能不稍作抑制;于是今井与影佐密商决定,今井仍按约定日期到香港密晤”舒先生”;而影响佐对汪精卫方面所提出的”还都”的条件,如国旗问题、承认问题,设法拖延不作解决,同时在侧面鼓励汪精卫、周佛海向重庆表达全面和平的希望。

    就在这时候,”高陶事件”明朗化了;在香港大公报上发表的汪、日密约原件,及高、陶关于汪、日勾结的说明,不但对汪系要角,就是对影佐及他的”梅机关”亦是一个非常严重的打击。但周佛海却认为是一个可以利用的机会,他向犬养健说:“高陶发表的文件,对我们非常不利。如今要谈补救之道,只有以行动来证明那些文件之不确。”

    周佛海提出3项行动:第一、日本驻华派遣军总司令部,由南京移往别处,表示汪政府并非敌军占领下的傀儡政权;第二、加在国旗上的那条杏黄色飘带取消;第三、日本尽快承认”新政府”

    犬养健表示同意,把握机会劝周佛海到日本去一趟,顺便谈一谈对重庆谈和的问题。于是周佛海征得汪精卫同意后,由犬养健及梅机关的石原少佐陪着,乘飞机秘密抵达福冈;参谋本部接到犬养健的通知,已经派了第八课长臼井大佐在等候了。

    参谋本部向重庆试探和平的负责人是”双井”——今井与臼井;此时今井在上海,所以由臼井接待,在周佛海所下榻的荣屋旅馆,密谈对重庆的工作。

    周佛海表面说得很堂皇,实际上是要劝服日本军部全力支持”汪政权”尽快出现。他的想法是,自己要有一个坚强的据点,才能进一步向国民政府要求全面和平;退一步亦有个”小朝廷”可以自保。

    因此,他一直强调,日本对国民政府求和,不可操之过急,否则,重庆方面将会以为日本目前已陷于非常困难的地位,调子唱得更高,以致欲速则不达。他这番话的用意,无非希望日本军部了解,全面和平决不能在短期内出现,所以不应以向重庆试探谈和而影响了”新政府”的成立。

    可是,臼井并没有受他的影响,日本军部只希望从周佛海口中,了解一个问题;如果将来国民政府以撤消汪政权为谈和的先决条件,汪精卫持何态度。

    “汪先生一直抱着苟利于国,生死以之的基本态度,将来新政府一定不会成为实现全面和平的障碍。”

    这话说得冠冕堂皇,臼井表示满意;”那末,周先生你呢?”他又问:“现在组织新政府的工作,实际上是你在推动;所以你的态度也是很重要的。”

    “新政府成立以后,跟国民政府决非处于对立的地位。我不存见谅于蒋先生的心;尤不存见用于蒋先生的心。为和平而来,当然为和平而去,将来和议告成,我要摆脱一切,做一个平民。”

    臼井不了解周佛海是想过一手创一个”政权”的瘾,只觉得他很矛盾;既然如此淡泊,何以目前对组织新政府,又表现得那样热中?不过,就算他言不由衷也不要紧;一旦跟国民政府谈和谈成了,就拿他今天的话,逼他下场,他想恋栈也不行!

    这样一想,臼井觉得此行的任务已经完全达成,欣然辞去,当天就回东京,草拟向国民政府提出的和平条件。

    周佛海只看出日本军部求和之心甚亟,却不知道”两井”在香港的活动;觉得此行仅仅只跟参谋本部主管”联合情报”的第八课长见一次面,除了申述自己的立场以外,什么结果也没有,是件相当泄气的事。

    但臼井却不同,兴匆匆地,紧接在周佛海之后,到了上海,与今井会齐,由铃木陪着,秘密到达香港,今井要求日本驻香港的总领事,提供一项协助,在不使对方知道的情况下,摄得舒先生的照片。他们的总领事一口答应,决无问题。

    到得见面时,双方都是3个人;中国方面除了”舒先生”还有两个人,一个姓张,是外交官;一个姓程,是军事委员会委员长侍从室的副官,张、程二人都精日语,就不必另带翻译了。

    “我们带来了条件。”今井说道:“由这3个条件中,充分表现了日本希望与中国旗等提携的诚意,第一个是关于撤兵问题。扬子江以南,立刻可以撤兵;稍后是华北。”

    “你看怎样?”“舒先生”问姓张的外交官——外交部专员。

    “满洲怎么样?”张专员径自用日语发问。

    “满洲国是另外的一个问题。”今井答说:“第二个条件是,国民政府必须正式承认满洲国。”

    “这是绝对办不到的事!”“舒先生”经由张专员的翻译以后,断然决然地答说。

    “关于国民政府承认满洲国的问题,不过旧事重提而已。当贵方蒋作宾先生担任驻日公使时,与近卫公爵商谈调整中日邦交时,贵方对满洲国问题,曾有过口头的承诺。经过的情形,我还记得——”

    据今井说,1933年暮春,近卫公爵住在镰仓新建的别墅中时,正好中国驻日公使蒋作宾,亦因高血压在那里静养;有一天蒋作宾带着他的秘书丁绍仞去拜访近卫——丁绍仞是近卫在第一高等学校的同学。

    从这次友谊性的拜访以后,蒋作宾与近卫大约每个月会晤一次;谈到中日邦交问题,两人的意见渐渐接近,认为日本军部想以武力征服中国,是对中国毫无认识的梦想。

    1935年夏天,中日两国决定将公使升格为大使;蒋作宾即于此时回国,专程晋谒驻节成都、亲自指挥剿共军事的蒋委员长,将在日本与近卫及其他在野各派如头山满、秋山定辅等人恳谈所获得的结论,细细陈述。同时提出他所拟促进中日和平的具体方案。

    蒋委员长听取了外交部门的意见,经过慎重的考虑,批准了蒋作宾的方案,于是仍派丁绍仞携回日本,转交已移居轻井泽的近卫。

    这方案的主要内容,共为4点:第一、东北问题,中国暂置不问。第二、中日关系于平等基础上,废除一切不平等条约,但与东三省有关者暂时除外。同时停止自以为优越的宣传;中国停止排日教育。第三、以平等互惠原则,展开经济提携。第四、在经济提携的基础上,缔结军事协定。

    今井追述到此,作了补充说明:“当时缔结军事协定,即是为了共同防共;如果能到达这个阶段的合作,蒋委员长曾表示准备亲自访日,与我们的军事当局商谈。至于所谓东北问题,中国暂置不问。即是事实上的承认。”

    “不然,这是作为一个悬案”张专员又说:“而且彼一时也,此一时也。形势根本不同。”

    “舒先生”仿佛听说过有这么一回事,便故意问道:“我想请今井大佐告诉我,近卫公爵接到这个方案以后,如何处置?”

    这一问,击中了今井,也是日本陆军的要害。原来当时谈判之无结果,责任全在军部,近卫与广田外相都愿本此条件,努力进行,但军部坚持,必须中国承认”满洲国”的存在,因而使得丁绍仞黯然而归。但临行时与近卫约定,如果日本方面有意重新进行和平谈判,请近卫派密使联络,而且决定了密使的人选,年轻的是宫崎龙之介,年长一辈的是秋山定辅,都是与中国革命有深厚渊源的朋友。

    这些情形,今井当然明了;他不便认错,但更无法强辩不错,只说:“当初是失去了中日和平的机会;希望这种珍贵的机会,不要再从我们手中失去。”

    “我们要检讨这种机会失去的原因,以及责任问题。”张专员追询丁绍仞与近卫的约定,复又提出质问:“七七事变发生后,近卫首相认为除了能与蒋委员长促膝深谈以外,别无防止事件扩大的办法。这时想起有两个密使可派,于是征得杉山陆相同意后,派宫崎龙之介到南京联络。结果如何?”

    结果是宫崎在神户上船时,为宪兵所扣押;秋山亦在东京寓所被捕,两人的罪名是”间谍嫌疑”几经交涉,只说同意释放,却不履行;根本上近卫与杉山商量,便是与虎谋皮,杉山元在”七七事变”是扩大派,表面尊重近卫首相的地位,暗中是绝不容宫崎去作他的密使的。

    今井对其中的曲折原委,完全明了,可是这时候,他除了抵赖,更无话可说;”我不知道这回事!”他说:“也许根本就没有这回事,只是传闻而已。”

    “舒先生”正好抓住他这句话——原抱着虚与委蛇的态度,但决裂必须有理由;而又要避免彻底决裂,以便利用对方来干扰汪政权的成立。现在是找到一个很好的理由了,”这样铁证如山,而且可以向近卫首相求证的事,你居然说只是传闻!”他指着今井说:“你根本没有诚意。”

    这一指责很厉害。谈判决裂如果由于条件谈不拢,今井无过失可言;倘因他的态度言词不当而决裂,便须负谈判失败的责任。这一点对他个人的前途很有关系;同办一事的臼井,办受连累,所以他觉得有为今井解释辩护的必要。

    “今井大佐的话,只是假设之词;就情理的推断,似乎杉山元大将不致对近卫公爵口是心非。”臼井紧接着说:“过去当然犯了错误,才有今天的局面;我们的基本态度,就是弥补过去的错误,寻求挽救和平的道路。这一点,衷诚希望贵方同意。”

    “是的。我们完全同意这个原则。但因过去贵方缺乏诚意,才会造成今天的结果;所以要谈弥补错误,首先要显示确实的诚意。现在,你们的军部,一方面派影佐祯昭大佐拊植汪精卫;一方面请你们两位来试探和平,自以为是左右逢源的手法,而适足以表现其为毫无诚意。”“舒先生”略停一下说:

    “我说得很率直,请原谅。”

    今井无辞以对,只表示将尽力阻挠汪政权的成立;不过他也很委婉地解说,汪精卫是响应近卫声明,并且是日本军部设法接他离开重庆的,如今在道义上不便公然阻止他的行动,只能侧面掣肘,希望汪精卫能知难而退。

    “舒先生”与张专员所接到的命令,亦只是利用”双井”对汪精卫发生牵制的作用。如今今井的态度,恰符目标;所以”舒先生”亦表现了很诚恳的反应,说他将要专程回重庆,转达日本的条件;有了结果,会通知今井,约期再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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