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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弹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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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很重要。但是他突然明白了,这幢房子是一个很特殊的地方。这幢恶臭扑鼻、在这里一切似乎都变了样的房子是它通向另一个世界的一个驿站。这里不仅看起来很大,而且一切都很古怪。班恩站在那里,看着走在前面的朋友们——但是他们走远的时候,不但没有变小,反而变得更大了。地板好像也倾斜了——这时麦克回头叫他:“班恩!”班恩看到他脸上的惊恐。“跟上!

    别走丢了!“班恩没有听清最后几个字,觉得他们好像坐在飞速行驶的列车上,声音随着车轮消失在风中。他突然感到万分恐惧,拔腿就跑。身后的门砰地一声关上了。他尖叫起来感觉身后有什么东西拽着他的衬衫。他回过头,什么也没有。但是他坚信一定有什么东西。

    他气喘吁吁地赶上大家,觉得自己跑了有半英里。麦克紧紧地抓住他的肩膀。“你吓死我了,伙计。”理奇、斯坦利和艾迪疑惑地望着他。“班恩看上去很小,”麦克解释道“好像在一英里外。”

    “比尔!”

    比尔回过头。班恩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我们大家应该紧紧地走在一起。这个地方好像是狂欢节的迷宫。我们会迷路的。我觉得它想把我们分开。”

    比尔咬着嘴唇,看着他。“对,”他说“我们都、都挨得近、近、近一些。不要掉、掉、掉队。”

    大家点点头,满心恐惧地挤在大厅的门外。比尔打开门,这里又是一个狭窄的大厅。墙纸剥落下来,头顶的天花板上印着黄色的水渍,一缕飘忽不定的光线从大厅尽头脏兮兮的窗户折射出来。

    突然走廊好像在延长。头顶的天花板也像怪异的火箭一样越升越高。房间的门像软糖一样也随着膨胀起来。斯坦利尖叫一声,捂住眼睛。

    “这、这、这不是真、真、真、真的!”比尔高声叫道。

    “是真的!”斯坦利尖叫着,拼命捂住眼睛。“是真的。上帝啊,我要疯了。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看、看、看啊!”比尔冲着斯坦利,也冲着其他人大声叫道。

    比尔一屁身,跳起来,拳头狠狠地砸过去。什么也没碰到,但是却能听到一阵碎裂的巨响。石灰哗啦哗啦掉下来天花板还在那儿,过道又变成了原来的那条低矮、狭窄、肮脏的过道。

    看着惊恐万状的斯坦利,刚刚还为比尔的胜利欣喜若狂的班恩突然感到一种透彻骨髓的恐惧。斯坦利快要崩溃了。很快就会发疯,也许会尖叫起来,然后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情呢?

    “对你是这样,”斯坦利说道“但是如果我那样做,就不会奏效。因为因为你有个弟弟,而我没有。”他不安地回过头看看大厅。那里呈现出一种惨淡的气氛。那么浓重、模糊,几乎看不到他们来时的那扇门。班恩知道如果他们继续往前走,可能还会看见死苍蝇更多的碎玻璃。还有什么?地板会裂开,他们会掉进一片黑暗之中,那里会有什么东西等着伸手抓他们。天啊,为什么他们只带着两颗愚蠢的小弹丸和弹弓就来到它的巢穴?

    “你是为你弟弟。可我为了什么?”斯坦利抽泣着。他好像变得很渺小,小得可以溜进地缝里去。

    “你、你应该来。”比尔叫着,一把抓住斯坦利。班恩觉得比尔要揍斯坦利。他在心里默默地哀求着,别这样,比尔。只有亨利才会这么做。那样它立刻就会杀死我们。

    比尔没有打他,只是粗暴地把斯坦利转了过去,从斯坦利的裤兜里抽出那本平装书。“你有、有、有你的鸟、鸟、鸟、鸟——”他仰起头,喉结一动一动。比尔把书扔给斯坦利。斯坦利紧紧地抓住他的书,手都变白了。

    “我、我们走吧!”比尔说道。

    他们走过大厅。那里有三扇门,两扇门上有肮脏的门把手,另一个的门柄处有一个洞。比尔抓住一个把手,拉开门。贝弗莉紧跟在他身后,举起弹弓。班恩清楚,此时他们都已经是惊弓之鸟了。

    这里是一个卧室。除了一个满是污迹的垫子,什么都没有。从这里可以看到屋子外面的向日葵在摇摇晃晃。

    “什么都没、没有——”比尔的话音未落,垫子就一上一下动了起来。突然从中间折起来,一股粘稠的黑水喷出来,流出地板上,流向门道。

    “快关门,比尔。”理奇喊道。

    比尔用力地关上门,看看他们,点点头。“继续走。”他没有碰第二扇门的把手,屋里传出嗡嗡的叫声。

    8

    就连比尔也忍受不了门后传来的越来越响亮、残忍的叫声。班恩觉得那种声音快让他发疯了。他想象着门后有一只硕大的蟋蟀,那叫声快把门框撞裂了,毛茸茸的腿脚抚摩着他。那种声音越来越刺耳。比尔面无血色,嘴唇紫青,倒退了一步。

    “射击,贝弗莉!”班恩高声叫道。“射击。快射击。”班恩恍恍惚惚地看到贝弗莉举起弹弓。那声音越来越响,越来越响——就在贝弗莉拉紧弓的那一刹那,麦克大叫道:“不,不!贝弗莉,我知道了。”说完他竟令人难以置信地大笑起来。麦克冲到门前,抓住把手,用力拉开门。“只不过是用来吓唬乌鸦的鼓风器。”

    麦克走上前去,狠狠地踢了一脚,那东西滚到了墙角。“只是个鼓风器,”麦克说“没什么。只不过是骗人的把戏。”他的脸上还挂着笑容。“我一直都很害怕它,我想我们大家都怕,可是它也怕我们。说实话,我想它非常害怕我们。”

    比尔点点头。“我、我也这、这么想。”

    他们来到大厅尽头的那扇门前。比尔把手伸进那个小洞,打开门。班思意识到这里一切都会结束,门后不会再有什么把戏。这里的气味更难闻了,而且一种巨大的力量包裹着他们。

    比尔拉开门。门上的铁链发出一声闷响,之后一切都平静下来。这里是洗手间但是好像有些不对劲。班恩的第一个感觉就是什么人把这里的东西都砸碎了。没有酒瓶那是什么?到处都是白色的碎片,闪着邪恶的光。他突然间明白了,这是彻底的疯狂。他放声大笑起来,理奇也跟着笑起来,艾迪、麦克、斯坦利也都笑起来,只有比尔和贝弗莉绷着脸。

    地上是一些碎瓷片,马桶炸开了,水箱歪歪扭扭地躺在一滩水里。他们挤在比尔和贝弗莉的身后,脚下的碎瓷片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不管是什么,班思想,它把这可怜的马桶送上了西天。这里面还有一个浴缸,头顶上还有一个生锈的淋浴喷头定定地看着他们。

    “我不想再往前走了,比尔!”理奇失声喊道。班恩向四周看了看。比尔走到原来是马桶所在的那个地漏,微微探着身回过身来。

    “我能听、听、听到水、水泵、泵的声音。”

    班恩走过去。是的,他也能听见一种单调的噪声。不过,从管道里传出的声音听起来一点也不像机器声,好像有什么活的东西在里面。

    “这、这、这就是它出、出、出来的地、地、地方。”比尔的脸还像先前那样惨白,但因为兴奋而闪着光彩。“那天它就、就是从这儿出。出来的。它总、总是从下水道里出、出来。”理奇点点头。

    “我们在地窖里,但是它没有藏在那里——它从楼梯上走下来。因为它只能从这儿出来。”

    “这就是它干的了?”贝弗莉问。

    “我想、想它、它太着、着、着急了。”比尔严肃地说。

    班恩朝下水道里看了看。管道直径大概有3英尺,像矿井一样黑,里面塞着什么东西。那单调、令人昏昏欲睡的噪音从里面浮上来。突然他看到了什么东西——不是用他的肉眼,而是从内心深处感觉到。

    它像飞驰的列车,朝他们冲过来。现在还是它的原形。等它一出来,就会变成他们脑子里想象的那些可怕的形象。它要冲出来了,眼里闪着黄绿色、邪恶的光芒。一股恶臭从破烂的管道口喷射出来。班思不禁倒退两步,不停地咳嗽、干呕。

    “它要出来了!”班恩尖叫道。“比尔,我看见它了,它就要出来了!”

    贝弗莉举起弹弓,说道:“来得好!”什么东西猛地冲出了下水道。理奇跌跌撞撞地向后退,满脸恐慌。“狼人!比尔,它是狠人!”突然间那个怪物真的变成了狼人。

    狼人站在管道边上,绿眼睛怒视着他们,鼻子抽搐着,黄色的泡沫顺着牙缝流下来。它怒吼一声,毛茸茸的巨爪向贝弗莉挥过去,带过一阵炎热、血腥的气味。

    贝弗莉发出一声尖叫。班恩抓住她的罩衫后襟,猛地一拉。她刚刚躲过去,那只巨爪又扫了过来。贝弗莉向后退着,撞在墙上。

    银弹丸从弹弓的杯罩里掉出来。就在这时,麦克迅速地捡起弹丸,递给贝弗莉。

    “射击,宝贝儿!”麦克的声音出奇地镇静。“快射击!”

    狼人仰天爆叫,叫声变成了狞笑。狼人纵身扑向比尔,比尔绝望地看着贝弗莉,班恩猛地把比尔掀到一边,比尔趴在那里。

    狼人又向前扑来。班恩意识到,狼人知道谁是他们的主心骨。

    比尔是它捕猎的对象。贝弗莉拉满弓,银色的弹丸飞出来,但是偏离了目标,在浴缸上的墙壁上打穿了一个洞。比尔的手臂沾满了瓷器碎片,胳膊上鲜血淋漓。他高声咒骂着。

    狼人回过头,绿色的眼睛打量着贝弗莉。班恩来不及多想,挡在她的面前。趁着这个机会贝弗莉从兜里取出另外一颗弹丸。狼人向保护着她的班恩冲了过去。狼人仰起头,贪婪地看着它的猎物,牙齿磨得咯咯作响。班恩脑子里一片空白,朝狼人走过去。他已经顾不上害怕。他只感到一阵愤怒,还有几分困惑和时间停止的感觉。他抓住那粗糙的皮毛,感觉得出它坚硬的头骨。他用力推那颗头。虽然他很胖,但是也无济于事。要不是他踉跄着退到墙根,它会用锋利的牙齿撕烂他的喉咙。

    怪物紧追不舍。黄绿色的眼睛里闪着怒火,不停地爆叫着,喷出下水道的恶臭。它举起一只利爪,班恩奋力闪到一边,墙壁上留下深深的爪痕。班恩隐约听到理奇和艾迪大声叫着,要贝弗莉射击。但是贝弗莉没有射击。她只有一次机会了。没关系。她觉得自己只需要一次机会就够了。她从来不知道自己会如此清醒镇定,紧握弹弓、剧烈地颤抖着的手不再紧张,反而变得有力、自如了。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耳边隐隐约约传来砰砰的响声。不管什么声音都没关系。她溜到左边,等待时机。

    狼人的爪子又落下来了。班恩尽力俯下身,但是却被它抓住了。班恩像个市娃娃似的,被拉过去。怪物张开了大嘴。

    “杂种——”

    班恩用一根手指用力插进它的一只眼睛。怪物疼得大叫一声,一只利爪顺着他的上衣划下去。班恩用力憋住气,但是那只爪子在他的身体上划出一道血痕。鲜血喷涌而出,溅在他的裤子上、鞋上、地板上。狼人一把将他扔进浴缸。他的头重重地碰了一下,眼前直冒金星。他挣扎着坐起来,看到大腿上都是血。

    狼人转过身。班恩清楚地看到它穿着褪色的牛仔裤,裤线已经绷开了。那件黑色、橘黄色相间的中学校服的后襟上写着“德里中学杀戮队”下面还写着小丑潘尼瓦文的名字,正中间还印着数字——13。怪物前比尔扑过去。比尔背靠着墙,平静地看着它。

    “射击,贝弗莉。”理奇又喊道。

    “好的,理奇。”贝弗莉觉得自己的声音也是从千里之外传过来的。她拉紧弹弓上的绳索,瞄准怪物的一只绿眼睛,发射了。她的手丝毫没有颤抖。像先前他们练习射击罐子时一样,她是最好的射手。她的射击自然、熟练。

    射中了!在它的鼻子正上方,一个漆黑的圆洞。她本来瞄准了右眼,刚好偏离了不到半英寸。怪物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尖叫,充满了惊讶、痛苦、恐惧和狂怒。声音凄厉,震得班恩的耳朵嗡嗡作响。那个圆洞被喷涌而出的鲜血弄得模糊不清。血不是流出来,而是在高压下喷了出来,浸透了比尔的头发。没关系,班恩疯狂地想。别担心,比尔。当我们离开这里的时候,没有人会再看到那个怪物了。

    比尔和贝弗莉同时向狼人走过去。理奇在后面声嘶力竭地喊着:“再射一次,贝弗莉。杀了它!”

    “杀了它!”麦克高声叫喊。

    “对,杀了它!”艾迪也叫起来。

    “杀了它!”比尔高声叫道。“杀了它,贝弗莉,别让它跑了!”

    没子弹了,班恩迷迷糊糊地想。我们的弹丸用光了。你们都在嚷嚷什么,杀了它?但是他看了贝弗莉一眼,立刻明白了。贝弗莉拉开绳索,手指紧紧地盖着杯罩,不让它看出那是空的。“杀了它!”班恩大叫一声,笨拙地从浴缸里跳出来。牛仔裤和衬衫浸透了鲜血,贴在身上。狼人的绿眼睛里闪着痛苦和迟疑。血涌了出来,沾满了衣襟。比尔微笑了。“你不该拿我的兄弟开刀,”他说“把这个混蛋送进地狱,贝弗莉。”

    它不再犹疑了,转身潜入下水道。“我会杀死你们的!”一阵怒吼在下水道里回荡。“杀了你们杀了你们杀了你们”

    声音渐渐消失,越传越远最后和水泵转动的声音融合在一起。

    随着一声听见的巨响,房子也安稳不动了。但是班恩意识到房子并没有安定下来,而在一点一点缩小到原来的规模。不管那个怪物是怎样把这座房子变大的,那种魔力正在消失。现在,这里只不过是一幢阴暗、潮湿、空空荡荡的普通房子。

    9

    “我、我们应、应该离开这里。”比尔说。他走到班恩跟前,握住他的手。“理、理、理奇,帮帮忙,班恩他、他——”

    理奇、斯坦利、麦克都赶过来,他们把班恩扶起来,艾迪走到贝弗莉的身边,搂住她。“干得好!”贝弗莉的泪水刷地一下流了出来。

    班恩跌跌撞撞地走到墙边,靠在那里。他感觉脑袋轻飘飘的,直想呕吐。

    “你怎、怎么样,干、干草堆?”比尔搂着他,手臂那么有力。

    舒适。班恩强迫自己正视自己的腹部。他发现就这么简单的两个动作——弯下腰,顺着裂口把衣服撕开——要比先前决定走进这幢房子需要更大的勇气。他原以为会看到自己的肠子吊在外面。但是出乎意料之外的是,他看到血已经流得不那么凶猛了。狼人在他身上开了一道又长又深的口子,不过还没要他的命。

    他和理奇对现良久,突然两个人发疯地笑起来,互相吐着唾沫。理奇拥抱着班恩,拍着他的后背。“我们打败它了,干草堆!

    我们打败它了!“

    “我、我、我们没、没有打败它,”比尔严肃地说“我、我们很幸、幸运。趁它、它赶回、回来之前,我们快点离、离开。”

    “去哪儿?”麦克问。

    “去班伦。”比尔说。

    贝弗莉朝他们走过去,还紧紧地抱着她的罩衫。她脸颊排红,泛着光彩。“去俱乐部?”比尔点点头。

    “谁能借我一件衬衫?”贝弗莉问道,脸颊更红了。比尔瞥了她一眼,脸也刷地红了。他匆忙挪开视线,其他人也都看了一眼,尴尬地向别处看去。贝弗莉甩甩凌乱的头发,她的脸是那么可爱。

    “没人借给我一件上衣吗?”

    “穿、穿我的吧。”比尔说着脱下他的白t恤,露出瘦削的肩膀。“给、给、给你。”

    “谢谢,比尔。”她说。在那个令人心动的时刻,他们的目光交织在一起。比尔不再左顾右盼,他的目光坚定、成熟。

    比尔真幸运,班恩想着。他避开他们的目光,那目光伤害了他,比一个吸血鬼或者狼人给他带来的伤害还深。比尔,你不会像我爱她爱得那么深。不会。

    “我、我们走、走吧,”比尔重复着“我以前、前不、不了解你、你们。但、但是今、今天我已、已经很、很、很了解你们了。”

    他们每个人都表现得那么勇敢。

    10

    一小时后他们来到俱乐部。大家都坐在那儿,一言就发,想着自己的心事。班恩极力想把那座破屋里发生的一切当做一场梦,希望那一切会像所有的噩梦一样,慢慢地就被忘记了。但是事与愿违。刚才所发生的一切,从他吃力地爬进地窖到比尔用椅子砸碎后房的玻璃,他们一个一个钻出来,一幕一幕都清晰地呈现在眼前。

    那不是一场梦。

    最后贝弗莉站了起来。“我得回家了,”她说“我想在妈妈回家之前换件衣服。她要是看见我穿件男式上衣,会杀了我的。”

    比尔神情严肃地看着她。

    “比尔,我回头把衣服还给你。”比尔点点头,摆摆手表示无所谓。

    “接下来还会发生什么事情,比尔?”

    “我、我不知、知道。”

    “这一切还没有结束,是吗?”比尔摇摇头。

    班恩说道:“怪物比以前更想杀掉我们了。”

    “再造一些银弹丸吗?”她问道。班恩觉得自己难以面对她的目光。

    “不知道,”班恩说“我们可以,但是”他把后半句话咽了回去,耸耸肩膀。他无法表达自己的感觉。这一次银弹丸发挥了作用,是因为他们7个信念一致。但是他们没能杀了它。下一次怪物会利用新的形象接近他们,一个银弹丸也无法克服的形象。

    力量,力量,班恩看着贝弗莉这么想着。

    甚至弱小的婴儿也有力量。

    “班恩?”贝弗莉看着他,轻声问道:“怎么不说话?”

    “嗯?不是。我正在想‘力量。’银弹的力量。”

    比尔盯着他。

    “我在想哪里来的那种力量。”班恩说。

    “来、来、来自——。”比尔刚开口,又止住了。脸上显出沉思的表情。

    “我真的要走了!回头见!”贝弗莉说着。蹦蹦跳跳地走远了。

    班恩还沉浸在思考中。银的力量。弹丸的力量。这些力量都从哪里来的?所有的力量都从哪里来的?你怎样能得到它?你怎样利用?

    班恩认为他们的生命可能就依附着这些问题。晚上当他躺下睡觉时,脑海中又出现了另一个问题,可能是惟一的一个。怪物有某种原形,他几乎看到了。看到了它的原形就等于知道了它的秘密。寂静的午夜传来婴儿的啼哭,像一枚原子弹,像一颗银弹丸,像贝弗莉和比尔深情疑望的目光。

    力量到底是什么东西?

    11

    此后的两个星期,再也没有发生什么事情。

    1985年4月6日

    告诉你们,朋友们、邻居们——今晚我喝醉了。烂醉如泥。喝了好多黑麦威士忌。我知道自己的下场。今天放纵狂饮,明天就要付出昂贵的代价。这不,这个醉醺醺的黑鬼,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德里公共图书馆里,面前摆着一本书,手边还放着一瓶烈酒。过去我妈妈常说:“说出真情,羞煞死鬼。”但是她忘了告诉我有时候这对那些道貌岸然的先生们根本没有丝毫作用。

    想写写酒和鬼。好吧,那就开始吧。

    有时候想起这些事情我就觉得好笑。如果我真的把我在深夜里写的这些东西发表出去,如果我真的讲出这些德里的死鬼的故事,我还能在这里维持多久?图书馆有一个董事会。一共有11个董事,这其中绝大多数都是木材巨商的后代。他们出资捐助图书馆是为他们的上辈人赎罪。他们掠夺了这里的森林,现在又像回头浪子那样来照管这里的图书馆。是他们的祖父、曾祖父践踏了这片森林,用他们的斧子和钩棍毁掉了这片树木参天的处女地。他们义无反顾地砍啊、伐啊,把这里变成了一片荒山秃岭。他们靠木材生意赚了大钱,然后当经济萧条的时候,他们便把钱存入银行,将他们的子女送到纽约等地的私立大学,靠利息和各种政治关系过着优裕的生活。

    70年过去了,他们留下的只是被砍伐一光的原始林地、百老汇西区的维多利亚式的住宅当然,还有我的图书馆。如果我发表了关于“荣耀军团”、黑点酒吧的大火、布雷德利匪帮或者克劳德。赫鱼克斯杀人案以及银元的故事,那些住在百老汇西区的好人们会立刻从我的手里夺走图书馆。

    银元是一个酒吧的名字。1905年9月这里发生了美国历史上最疯狂的一次大屠杀。德里镇的一些老人还记得这件事。但我只相信索罗古德的故事。那时他才18岁。

    据京罗古德说克劳德。赫鲁克斯狡猾得像偷鸡的黄鼠狼这使他在银元酒吧大开杀戒的事更加令人震惊。简直不可思议。德里的伐木工人一直都认为赫鲁克斯如此圆滑,根本不可能在树林里放火。

    那年夏天漫长、炎热、森林里时常发生火灾。最严重的一次,后来据赫鲁克斯说,是他放的。那一把火烧掉了大概两万公顷的阔叶林,远在35英里之外就能闻到浓烟的味道。

    那年春天人们不时地谈起建立工会的事。有4个伐木工人参与组织了这次运动,其中一个就是克劳德。赫鲁克斯。他们自称是“组织者”但是那些木材大亨却称他们是“小头目”但是缅因州的工人们反对成立工会的想法。为此,那年的5月他们举行了一次小规模的罢工。后来被所谓的工贼和警察瓦解了。但是,克劳德他们认为他们的事业取得了空前的胜利。因此,他们就到德里镇来痛饮一顿,商量进一步斗争的计划。他们一定是喝了不少。4个人喝遍了大街小巷的酒吧,然后又勾着肩膀,摇摇晃晃地来到银元酒吧。

    据索罗古德讲,赫鲁克斯参加这个运动完全是因为戴维哈特威尔。哈特威尔是那次运动的主要领导,赫鲁克斯爱上了他。事实上,参加那场运动的人都狂热地爱着哈特威尔。赫鲁克斯跟着他干这忙那,不亦乐乎,就像一条忠心耿耿的狗对待主人那样。

    不管怎么说吧,他们4个那天晚上在镇上的一家旅馆住下。他们住进去了,就再也没出来。其中一个失踪了,哈特威尔与另外一个被扔在肯塔斯基河里。他们被谋杀了,每个人的后衣襟上都贴着一张纸,上面写着“工会”二字。

    克劳德没有因为9月9目的惨案而受到审讯。因此,他到底是如何逃过那次劫难也就无从得知了。从此他来去无踪,扬言要找到杀害他朋友的凶手报仇。他经常提到汉密尔顿。图雷克、威廉穆勒和理查德。鲍威。可能有人想把赫鲁克斯于掉,特别是在那年6月的森林大火之后。但是他溜得太快,而且它方也不愿插手。

    不管是什么原因吧,整个夏天德里附近的森林都被淹没在熊熊火焰之中。孩子们失踪了,暴力、谋杀事件比往常更多了,整个德里笼罩在一片恐怖之中。

    12

    9月1号,天终于下雨了,下了整整一个星期。德里镇中心地区被洪水淹没,这可不多见。不过百老汇西区的那些豪宅大院比镇中心高出好多,所以住在那里的木材大亨们当然松了口气。到了9月9号傍晚,不知为什么,银元酒吧里突然挤满了伐木工人。威廉穆勒手下的人正在酒吧后面的一间屋子里玩牌。

    酒吧里拥挤不堪。好多人喝得酷叮大醉,有的醉鬼还躺在地板上打滚。这时门开了,赫鲁克斯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伐木工人常用的那种斧头。他找了个地方坐下(刚好坐在索罗古德的右边),吃了点东西。有人跟他打招呼,他只点点头,挥军手,但脸上没有丝毫的笑意。穆勒手下的人正玩得起劲,没有人去通知他们赫鲁克斯在酒吧里。

    等他喝完了第二杯酒,赫鲁克斯拎着斧头,走进后面的房间。

    酒吧里有的人在买酒,有的人在互相开着玩笑取乐,后面传来一阵惨叫。有几个人斜着身子,装作不经意地往后看一眼。只见赫鲁克斯挥起斧子,疯狂地砍杀。酒吧里人们还是谈笑风生,讨论着冬天的天气会怎样。他们各抒己见,争论着,而他们的身后正传来一阵一阵的尖叫声。血流成河。

    就在这个关头,我关掉录音机,问索罗古德:“怎么会这样呢?

    难道你的意思是说在场的人不知道里面发生的一切,或者知道了,但不想管,还是别的什么原因?“索罗古德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接着命道:“我们都知道。但是好像那些事都无关紧要。在某种程度上就像搞政治,像镇子里的一些事情,最好让懂行的人去处理那些事情。有时没有工人掺和,那些事情会处理得更好。“

    当酒吧里的人还在继续他们的讨论的时候,赫鲁克斯正杀得酣畅淋漓。最后,那一伙人中,只有一个从厕所里逃了出去。

    一切都结束了。赫鲁克斯走到那些被他杀死的人曾经坐过的桌边,双手抱头,坐在那里。5分钟后,治安长官的部下来到酒吧。

    他没有做任何反抗,乖乖地跟他们走了,看上去像是睡着的样子。

    那天晚上所有的酒吧里都在谈论着那场屠杀,一种义愤填膺的情绪在不断高涨。酒吧打烊后,有70多人打着手电、灯笼,带着枪、斧子、钩棍朝监狱走去。他们冲进监狱,把赫鲁克斯拖出去。

    他一点也不反抗,看上去神情十分木然。

    他们架着他来到运河街,在运河边的一棵老橡树上把他吊死了。这是缅因州地方志上记载的惟—一起死刑案。当然,德里新闻上没有任何报道。

    我又问索罗古德最后一个问题:在那惨痛的一天,他是否看见什么陌生人?让他感到很陌生、很奇怪、甚至很滑稽的人?那个人可能那天下午一直坐在那里喝酒,煽动人们闹事?

    “可能有吧。”索罗古德答道。说到这里他已经累极了,垂着头,快要睡着了。“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先生。很久很久以前。”

    “但是你还记得那些事情。”我还是穷追不舍。

    “我记得那时班戈正有一个集市,”索罗古德说“我正在离银元酒吧不远的一家酒吧里喝啤酒。那里有个小伙子一个很滑稽的小伙子在表演各种杂耍变各种戏法非常有趣”

    他那瘦削的下颏又垂在胸前,马上就要睡着了。口水顺着嘴角流下来。

    “从此以后总能见到他,”索罗古德强打精神说道“我想也许是那天晚上他赚了不少钱于是决定留下来。”

    “对。他在这里住了很长一段时间。”我说。

    惟一的答复就是他低低的鼾声,索罗古德已经坐在椅子里睡着了。我关掉当音机,坐在那里看着他。这个奇怪的时间旅行者从1890年走到今天。他记得那个还没有汽车、没有电灯、没有飞机。

    没有亚利桑那州的年代的事情。但是那时播尼瓦文就已经在这里,引导人们踏上一条悲壮的祭祖之路——那只不过是德里历史上众多“声势浩大”的祭把仪式中的一个。1905年的那一次的祭把仪式揭开了一段极度恐怖的日子的序幕。第二年复活节的时候便发生了凯辰特纳铁制品厂爆炸的悲剧。

    这又引起了其他一些有趣的(我知道那也是至关重要的)问题。譬如,它到底吃些什么?我知道一些孩子的身体被吃掉了一部分——至少他们身上留下了撕咬的痕迹——但是也许是我们促使它这样做的。当然很小的时候大人就告诉我们如果我们在林子里被怪物捉到就会被吃掉。这可能是我们所能想象到的最糟糕的结局。但是这正是怪物得以生存的信念,是吗?因此我毫不怀疑地得出这样一个结论:食物维持着生命,但是信念是力量的源泉。谁又能比孩子的信念更加坚定不移呢?

    但是问题是:孩子会长大。在教堂里,人们通过定期举行特殊的宗教仪式使力量得以延续。在德里,似乎也有固定的仪式使那种力量得以延续、永存。难道它就是用这样一个简单的事实来保护自己吗?当孩子长大以后,他们便失去了坚定的信念,他们的精神和想象都被削弱了,变得麻木了。

    是的,我想这就是秘密所在。如果我打电话给他们,他们还能想起多少过去的事情?他们又会相信多少?那些回忆能使他们有足够的决心来永远结束这场恐怖,还是足够吓得他们杀了自己?我很清楚——他们正被召唤回来。这新的一轮杀戮中的每一次谋杀都是一个信号。那两次我们几乎都杀了它,可两次它都逃进了它的臭气熏天的地下堡垒中。我觉得它知道另一个秘密:它是不死的,而我们不是。它一直在等待,等待着那曾经是我们成为除魔勇士、曾经是我们的力量源泉的信念消失。对年。对于它来说,不过像是睡了一个使之更加精神焕发的午觉。醒来之后,它还是它,可我们已经度过了生命的三分之一。我们的目光变得偏狭。我们对奇迹的信念——那种使奇迹成为可能的信念——已经消失了。

    为什么叫我们回来?为什么不杀死我们呢?因为我们差点杀了它。因为我们使它感到恐惧。因为它想复仇。

    现在,既然我们已经不再相信童话中的故事,不再相信奇迹的力量,它就准备好要来杀我们了。回来,它说。回来,让我们把德里的事情了结了吧。带上你们的弹弓、带上你们的弹丸、带上你们的游游球!我们要好好玩玩!回来吧,让我们看看你们是否还记得世界上最简单的一件事情:做个有坚定的信念,因此惧怕黑暗的孩子怎样?

    就这一点,我就感到十分恐惧。恐惧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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