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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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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难以相信竟有这么蠢的人,为了一只耳环冒事业的危险?我更容易相信,你认为和你一起在屋子里的那个人事后自己回来把它拿走了。”

    “对了!”我说“那有可能,是不是?”

    他却摇起头来,耸了耸肩。“任何事都有可能,那包括从事调查的警官们所犯的错,可是”他停下了,握住我的左手,以那种我认为是布兰顿荷兰叔叔似的表情看着我“你的许多想法建立在一个想法的基础上,即调查的警官们对房子进行了搜查,然后判定没事了。情况并非如此。如果那里有过第三方,警察很可能会发现有关他的证据。如果他们发现了第三方的证据,我会知道的。”

    “为什么?”我问。

    “因为像那种事会将你置于一个非常难堪的局面——在那种局面中,警察不再是和蔼的老兄了,而要开始对你宣读米兰达逮捕令了。”

    “我不懂你在说些什么。”我说,可是,露丝,我开始懂了,确实如此。杰罗德是那种保险迷。有三个不同的承保单位代理人告知我,在正式丧葬期间——以及随后的好几年里,我将生活得非常舒服宽裕。

    “约翰哈瑞森对你的丈夫进行了非常彻底、非常仔细的尸检。”布兰顿说“根据他的报告,杰罗德死于律师们称做的‘纯粹心脏病发作’,意思是没有并发食物中毒、过度劳累或重大的身体创伤。”他显然打算继续说下去——他以他的教诲方式在说话,可是他在我脸上看到了什么,使他停了下来。“杰西?怎么回事?”

    “没什么。”我说。

    “不,有事——你看上去很不好,是痉挛吗?”

    我终于设法说服他相信我没事,到那时我也差不多真没事了。我猜你知道我在想些什么,露丝。我在这封信的开头提到过:当杰罗德不肯听从我正当的劝告放我起来时,我踢了他两脚。一脚踢在腹部,一脚踢在那两个蛋上。我在想,我说过我们做ài时很粗暴,那样说恰如其分——那就解释了他的那些伤痕。不管怎么说,我想他的伤痕不重,因为心脏病紧随着那两脚发作,心脏病在伤痕开始形成之前就已经存在着。

    当然,这就导致了男一个问题——是因为我踢他引发了他的心脏病?

    我读过的医书没有哪一本全面地回答了那个问题。我们现实一点吧:也许我对他病的发作起了作用。可是我仍然拒绝承担所有的责任。他身体超重,酒喝得厉害,烟抽得像个烟囱,心脏病发作是肯定会出现的。如果不是在那天,也可能会在下个星期或下个月。至此为止,魔鬼在插手这件事。露丝,我相信这一点。如果你不相信,我真诚地请你把它折小,塞到阳光照不到的地方去吧。我碰巧认为,我已经赢得了相信自己愿意相信之事的权利,至少在这件事上,尤其是在这件事上。

    “如果看上去我像是吞了个门把手,”我告诉布兰顿“那是因为我在试图习惯于那种想法,即有人认为是我杀了杰罗德,以便领取他的保险金。”

    他又摇了摇头,始终热切地看着我。“他们根本不那样想。哈瑞森说,杰罗德的心脏病也许是由于性激动促发的。州警察接受了这个看法,因为在这个行当里约翰哈里森最有权威。顶多有些好事者会以为你充当了圣经人物莎乐美,故意引诱了他。”

    “你相信吗?”我问。

    我想,我的话如此直率,也许使他震惊。我身上的一部分感到好奇,想知道受到震惊的布兰顿米尔哈伦是个什么样。可是我该学得乖巧一点。

    他只是笑了笑:“你以为你有足够的想象力,看到了机会,关闭杰罗德的生命恒温器,却没看到其结果会使自己戴着手铐而亡?不,杰西,不管怎么说,我相信事情正是以你告诉我的方式发生的。我能坦言吗?”

    “没有比这样更好的了。”我告诉他。

    “好的。我与杰罗德共过事,我们相处不错。可是,事务所里还有许多人不是这样。他是世上最有控制力的怪人。这样的想法一点不使我吃惊,那就是:和被手铐缚在床上的女人做ài激起了他的全部性欲。”

    他这么说时,我迅速看了他一眼。这是夜晚,只有我的床头灯是开着的。他坐在那儿,肩膀以上都处于阴影中。可是我确信布兰顿米尔哈伦,市镇上年轻的法律专家,脸在发红了。

    “如果我冒犯了你,我感到抱歉。”他说。听起来他出人意料地尴尬起来。

    我几乎笑了起来,笑可不太友好。可是当时他听起来就像是刚出了预备学校的十八岁青年。“你没有冒犯我,布兰顿。”我说。

    “好,那我就安心了。可是警察的工作至少得考虑一下谋杀的可能性——考虑这个想法,那你可能不仅仅是希望丈夫发作了行话中所称的‘性兴奋型心脏病’。”

    “我一点儿也不知道他有心脏病。”我说“显然,保险公司也不知道。如果知道,他们决不会开出保险单的,是不是?”

    “任何人只要愿意缴纳足够的费用,保险公司就会为他上保。”他说“杰罗德的保险代理商没看到他一支接一支地抽烟,大口大口地喝酒。这你也看到的。撇开一切声辩,你一定知道他有随时发作的心脏病。警察也知道。所以他们说,‘假定她邀请了一个朋友去湖边别墅而没告诉她丈夫,假定这个朋友碰巧跳出壁橱,在对她而言正恰当的时刻,而对她老公非常不适合的时刻狂呼乱叫,会怎么样呢?’如果警察发现这种事情的迹象,你将深陷麻烦,杰西。因为在某些特定的场合,拼命狂叫可以被看做一级谋杀行为。你在手铐里度过了两天时间,几乎剥掉了手皮才逃脱,这一事实大大影响了你合伙犯罪的看法。可是换个角度看,正是你戴着手铐这一事实使得合伙犯罪似乎合理嗯,比如说,在某种类型的警察看来。”

    我出神地盯着他看。我感到像是个刚刚意识到自己在深渊边沿跳舞的女人。直到那时之前,看着床头灯光影那边布兰顿的脸部轮廓,我脑中只有几次出现那个念头,即警察认为也许是我谋杀了杰罗德。我只当那是个令人恐怖的玩笑。露丝,谢天谢地,我从来没和警察开这玩笑!

    布兰顿说:“你可懂得为什么不提及房子里有闯入者也许更明智?”

    “懂。”我说“最好不去惹睡着的狗,对吗?”

    我一这样说,便想到了那该死的狗用前爪在地板上拖着杰罗德的形象,我能看见那块脱落下来。挂在狗嘴上的皮肉。顺便说一句,几天后他们抓获了那只该死的可怜的野狗,它在离湖岸半英里处的莱格兰的船屋下面为自己做了个窝。它把一大块杰罗德的肉运到了那里,所以当我用梅塞德斯的车灯和喇叭将它吓走后,它一定至少又回去了一次。他们射杀了它。它戴着个铜牌——不是那种标准狗牌,以便动物管理部门可以找到它的主人,予以重罚。更让人怜悯的是,牌上写着“王子”的名字。王子,能想象出吗?当梯盖顿出来告诉我,他们杀死了狗时,我感到欣慰。我并不为它的作为责怪它——它的境况并不比我好多少,露丝,可是,我依然为此感到欣慰。

    然而,这些都离题了——我正向你叙述的是,当我告诉了布兰顿当时房子里也许有个陌生人以后,我们之问有一段对话。他同意了,并着重强调,最好不要惹是生非。我想我能接受那一点——只要把这事告诉了一个人就是个很大的宽慰了,可是我仍然没有完全准备放弃这件事。

    “令人信服的事情是电话。”我告诉他“当我脱离了手铐,试图打电话时,它死得像亚伯林肯,打不通。我一意识到那一点,我就确信我是对的了——是有个人在那,他在某个时刻割断了从公路上连结过来的电话线。正是那使得我挣扎着出了门,进了梅塞德斯车。布兰顿,你不知道什么叫恐惧。除非你经历一次,突然意识到你待在树林深处,和一个不请自到的客人在一起。”

    布兰顿在笑,可是这一次恐怕不是那种令人信服的笑容了。这是男人们似乎常挂在脸上的那种笑,那笑表明他们在想着,女人们多么愚蠢,让她们不受约束地自由活动真的是违反规律。“你检查过一个电话——卧室的电话,发现它不通后,就得出结论,电话线被割断了,是不是?”

    那并不完全是所发生的事,也不完全是我想到的,可我还是点了点头——部分原因是这样做似乎容易些,但最主要的原因是,当一个男人脸上挂着那种特别的表情时,和他谈话是没多大用处的。那种表情在说:“女人!不能容忍她们!也不能杀了她们!”露丝,除非你已完全改变了性格,我确信你知道我讲的那种表情。要是我说在那一刻我真正想要的便是结束整个谈论,我相信你会理解的。

    “电话插头拔掉了,就这么回事。”布兰顿说。这时,听起来他就像罗布德先生了。他解释道,有时真的好像床底下有怪物,天哪,可是真的并没有。杰罗德从墙上拔下了接线盒,也许,他不想让他休假的下午受到办公室打来的电话的干扰。他还拔掉了前厅的电话插头,可是厨房里的插头还插着,工作状态良好。我是从警察的报告里得知所有这些的。”

    露丝,当时真相大白了。我突然懂得了,他们所有的人——调查湖边发生之事的所有男人,都肯定了那种假设,我是如何应付那种局面的,为什么做了所做之事。他们中大多数人做了对我有利的判断,那肯定简化了事情经过。可是他们的大多数结论不是根据我所说的话,以及在房子里发现的证据得出的,而只是根据我是个女人这个事实,以及不能期待女人以某种可以预见的方式行事得出的。意识到这一点既让人恼火,又有点吓人。

    当你以那种方式去看时,穿着漂亮的三件套西服的布兰顿米尔哈伦,和穿着蓝色牛仔裤、戴着消防站红色背带的梯盖顿警察根本没有区别。男人们仍然像他们往常一样看待我们,露丝,我确信这一点。他们中许多人学会了在恰当的时机说恰当的话,可是正如我妈妈过去常说的那样:“即便食人生番也能学会背诵几条基督的教义。”

    而且你知道吗?布兰顿米尔哈伦欣赏我,他欣赏我在杰罗德倒地身亡后处理自己的方式,是的,他欣赏我。我时不时在他脸上看到这一点。

    如果他像往常一样,今晚到我这儿来,我自信又能在他脸上看到。布兰顿认为我做了件相当好的事,相当勇敢的事——对一个女人来说如此。事实上,我想,等到我们第一次谈起我假想的来访者,他有些认定,如果他处于相同的局势,他也会采取我的行为方式也就是说,如果他在发着高烧的同时,试图处理一切别的事情时。我认为,这就是如何大多数男人相信大多数女人的看法:就像发疟疾的律师。这肯定能为他们的许多行为作出解释,是不是?

    我在谈论着屈尊俯就——一件男人对女人的事情,可是我也在谈论着某件大得多、吓人得多的事情。你看,他不理解,那和两性之间的差别毫无关系。那是做人的磨难。我们每一个人都是真正孤独的,那是最确切的证据。露丝,那座房子里发生了可怕的事,我到事后才明白有多么可怕。

    可是他却不理解。我将我做的事告诉他,是为了防止那种恐惧活活吃了我。

    他笑着,点着头,表示同情。我想结果对我有些好处。可是他是男人中最优秀的,却根本没有进入可以听见事实呼唤的范围那种恐惧似乎在不断增大,直至在我的头脑内变成这个黑色的、鬼魂出入的大房子。它仍然在那儿,房门在开着,邀请我随时回去,我决不想回去了。可有时我发现我还是回去了。我一踏进门,门就在我身后砰的一声关上,自行上了锁。

    嗯,没关系。我想,知道了我有关电话线的直觉是错误的本来应该使我宽心,可是我没有。因为我头脑中的一部分相信——而且仍然相信——即使我爬到椅子后面,再插上插头,卧室的电话还是打不通的。也许厨房里的电话后来能用了,可当时的确是打不通的。事情是:要么开着梅塞德斯车离开房子逃命,要么死于那东西之手。

    布兰顿身体前倾着,床头灯照在了他的整个脸上。他说:“杰西,房子里没有别人。就这个想法你能做的最好事情就是不再提及。”

    当时我几乎把我丢失戒指一事告诉他了,可是我很累,手很疼,最终我没说出来。他走以后,我在床上躺了很久没睡着——那一夜甚至止疼片也不能使我入睡了。我想着第二天要做的植皮手术,可想的并不像你可能认为的那么多。我主要想的是我的戒指,我看到的脚印,以及是否他——它——也许会回去矫正那些事情。在我最终睡着之前,我认定根本没有脚印或珍珠耳环,某个警察发现戒指躺在书房里书柜旁的地板上,然后拿走了它们。我想,此刻它们也许在刘易斯顿的某个当铺里呢。也许,这个想法会使我感到愤怒,可是没有。它使我产生的感觉如同那天早晨我在梅塞德斯车里醒来时的感觉——充满了一种令人难以置信的宁静与祥和。没有陌生人,没有陌生人,任何地方都没有陌生人。只是个善于扒窃的警察回头迅速一看,确信无人碍事,于是“嗖”的一声,戒指进入了他的口袋。

    至于戒指本身,我不在乎它们当时发生了什么情况,我也不知道。最近几个月以来,我越来越相信,人们在手指上戴戒指的惟一理由,是因为法律不再允许他们把它穿在鼻子上。然而,别管它了。早晨已变成了下午,下午欢快地向前移,这不是讨论妇女问题的时间。该谈谈雷蒙德安德鲁于伯特了。

    杰西向后靠在椅子上,又点了根烟。她没有意识到过度的抽烟使她的舌尖刺疼,头也作痛,肾脏在抗议她坐在电脑前的这番马拉松会谈,强烈抗议。房子死一般地寂静——这种寂静只能意味着,吃苦耐劳的麦吉兰迪丝会超市和干洗店了。杰西感到惊讶,麦吉没有至少再作一次努力,把她从电脑屏幕前拉开就走了。转而她猜想,那管家已经知道那样只会是浪费精力。不管那是什么东西,最好让她放出体外吧。麦吉也许是这样想的。

    毕竟对她来说这只是一件工作。这后一个想法使杰西心中产生一阵微痛。

    楼上一块板发出了吱嘎声。杰西的香烟停在了离嘴唇一英寸的地方。

    他回来了!伯林格姆太太尖叫道,噢,杰西,他回来了!

    不过他并没回来。她的目光移向从一堆剪报里向上看着她的那张刀子脸,心里想着:

    我知道你到底在哪里,你这无赖!难道我不知道吗?

    她知道,但是她脑子里有一部分坚持认为它还是他——不,也许不是他,是它——太空牛仔、爱情幽灵、怪物,它又回来赴约会了。它只是在等待房子空了的时机。如果她拿起桌角的电话,她会发现线路不通。就像那天夜里,她在湖边别墅里所有的电话都打不通一样。

    你的朋友布兰顿可以想怎么笑就怎么笑,可是我俩知道真相,是不是?

    她突然伸出她的那只好手,从电话支架上拿过电话,放到耳边。她听到了令人安心的嘟嘟的拨号音。放回电话,她的嘴角闪现出忧郁的微笑。

    是的,我确切知道你在哪里,操你妈的。不管我头脑里的太太或其他那些女士们会怎样想,宝贝儿和我知道,你穿着橘黄色的连衫裤工作服,坐在寂黑的监狱里呢——布兰顿说,在那老房子的尽头,这样就不会接近你,在州警官将你拖到与你地位相等的陪审团之前,其他的囚犯会揍死你——如果说竟有与你这样的东西地位相等的人的话。我们也许尚不能完全摆脱你,但是我们会的。我保证我们会的。

    她的眼睛移回到电脑终端,尽管药片与三明治混合作用产生的模糊睡意已经消失,她感到透骨的疲乏,她对写完她已开了头的信的能力完全缺乏信心。

    该谈谈雷蒙德安德鲁于伯特了。

    她已这样写了,是时候吗?她能谈吗?她这样疲倦。她当然疲倦。几乎一整天她都在电脑屏幕上操纵着光标。如果你做得太久,太累,就把它结束了,也许最好上楼去睡个午觉。迟做总比不做好,还有所有那种胡话。她可以把这些存档,明天早晨再调出来,继续往下写,然后——宝贝的声音打断了她。现在这个声音不经常出现了。当它出现了,杰西就非常仔细地倾听。

    杰西,如果你决定现在停手,就别烦心去存盘了,只把它清除好了。我俩都知道,你根本没有勇气再次面对于伯特——并不是以人们面对自己写到的一个东西的那种方式。

    有时,要写写某个东西需要勇气的,是不是?也就是从你脑海深处放出那个东西,然后将它显示在屏幕上。

    “是的,”她嘟哝道“需要很大的勇气,也许更多。”

    她抽了口烟,将抽了一半的烟揪灭,她最后一次翻阅了一下剪报,然后向窗户外的东部大街斜坡看去。雪早已停了,太阳明晃晃地照耀着,尽管它照射时间不会太长。缅因州的二月天气,吝啬、不叫人感动。

    “宝贝儿,你是什么看法?”杰西问空空的屋子。她模仿小时就崇拜的伊莉莎白泰勒的语调,那语调曾使她妈妈发疯“我们继续写,好吗,亲爱的?”

    没有回答。可是杰西不需要回答。她坐在椅子里朝前倾去,又一次移动起光标来,很长时间里,她都没再停下,甚至没停下来点根香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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