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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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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依云的述说又比真实的情况更加油加酱了不少。因而,高太太一见到这外型瘦弱娇小的女孩,就立即勾引起一分强烈的、母性的本能来。她赶过来,一把拉住碧菡的手,又用另一只手托起碧菡的下巴,她亲切的说:“快让我看看你,碧菡。你的故事我早就知道了,天下居然有像你这样命苦的孩子!来,让我瞧瞧!”

    碧菡被动的抬起头来了,于是,她那张白皙的、娇柔的、怯生生的、可怜兮兮的面庞就呈现在高太太的面前了。由于伤感,由于惊惶,由于高太太那几句毫无保留的话所引起的悲切,碧菡的大眼睛中蓄满了泪水。那份少女的娇怯,那分盈盈欲涕的凄苦,使高太太又惊奇又怜爱,看到泪珠在那长睫毛上轻颤,高太太就一把把碧菡拥进了怀里,把她的头紧压在自己的肩上,她慌忙的说:“哦哦,别哭别哭,从此,没有人会欺侮你了,从此,你有了一个新的家。碧菡,好孩子,别哭哦,以后,我们家就是你的家了!”

    这一说,碧菡就干脆抽抽噎噎的哭了起来。她曾想过几百次拜见高家夫妇的情况,却决未料到高太太是这样热情的。

    这个自幼失母的孩子,像是一只孤独的、飞倦了的小鸟,忽然落入了一个温暖的巢,竟不知道该如何适应了。高太太把碧菡推开了一些,拉到沙发旁边,她让碧菡坐在自己身边,然后,掏出一条小手帕,她细心的拭去她的泪痕,仔细的审视着这张脸,她不住口的说:“真是的,这小模样儿,怪可怜的,长得这幺好,真是人见人爱,怎幺有继母下得了狠心来打骂呢!如果是我的孩子啊,不被我给疼死才怪呢!”

    依云眼珠一转,已计上心来,把握住机会,她赶紧说:“碧菡,难得我妈这幺疼你,你从小没爹没娘,我爸妈又从来没个女儿,我看,你干脆拜我妈做干妈,拜我爸爸做干爹吧!”

    一句话提醒了碧菡,她离开沙发,双腿一软,顿时就跪在地毯上了,她的双手攀在高太太膝上,仰着那被泪水洗亮了的脸庞,她打心中叫了出来:“干妈!”

    “哎呀,”高太太又惊又喜又失措。“我这是那一辈子修来的呢?这幺如花似玉的一个大姑娘,这幺好,这幺漂亮!”回过头去,她一迭连声的叫依云:“依云,依云,你去把我梳妆台中间抽屉里那个玉镯子拿来,收干女儿可不能没有见面礼儿!”

    依云大喜过望,没料到碧菡还真有人缘,一进高家就博得了两老的喜爱,看样子,自己进入高家还没引起这幺大的激动呢!她慌忙跳着蹦着,跑去取镯子了。这儿,碧菡又转过身子,盈盈然的拜倒在高继善面前,委委婉婉的叫了一声:“干爹!”

    斑继善笑开了,他是个不善于表示感情的人,伸手扶起碧菡,他只转头对太太吩咐着:“叫阿莲今晚开瓶酒,炖只鸡,弄点儿好菜,我们得庆祝庆祝!”

    依云取了镯子过来了,同时,高皓天也拎着碧菡的包袱走了进来,正好看到碧菡跪在那儿,母亲又是笑又是抹眼泪的,不知道在干什幺。高皓天怔了怔,大声问:“这里在搞些什幺花样呀!”

    “我告诉你,皓天,”依云兴高彩烈的喊着。“爸爸和妈认了碧菡做干女儿,从此,碧菡住在咱们家,可就是名正言顺的了。”

    斑皓天十分惊奇的望着这一切。高太太笑嘻嘻的把镯子套在碧菡的手腕上,碧菡嗫嗫嚅嚅的说:“干妈,这礼太重了,我怎幺受得起?”

    “胡说八道!”高太太笑叱着:“怎幺受不起?这镯子是一对儿,一只给了依云,一只就给你吧!”她望着那镯子,和碧菡那瘦小的手腕,镯子显得太大了。她深深的叹了口气,抚摩着她。“真怪可怜的,怎幺瘦成这样呢?从明天起,要叫阿莲多买点猪肝啦,土鸡啦,炖点儿好汤给你补补,女孩子,要长得丰润一点儿才好!”“喂!”高皓天笑嘻嘻的嚷:“妈!你这样搂着碧菡,是不是不要你的湿儿子了!”

    “湿儿子?”高太太不解的抬起头来。

    “她是干女儿,我当然是湿儿子了。”高皓天边笑边说。

    “什幺话!”高太太笑得腰都弯了。“就是你,怪话特别多!”

    斑皓天用手抓抓头,注视着碧菡,他注意到碧菡虽然面带微笑,眼睛里却依然泪光莹然。那小脸上的哀戚之色,似乎是很难除去的。于是,他掉过头去,忽然大呼大叫的叫起阿莲来。

    “你叫阿莲干嘛?”高太太问。

    “我要她拿瓶醋来!”他一本正经的说。

    “拿醋干嘛?”高太太更糊涂了。

    “我要吃。”高皓天板着脸说:“你从来就没有这样疼过我,我不吃醋还行吗?”

    “哎唷,”高太太又笑得喘气。“居然要吃醋呢,也不害臊!依云,你就叫阿莲拿瓶醋来,让他当着大家面前喝下去!”

    依云一面笑着,一面真的叫阿莲拿醋。马上,阿莲莫名其妙的拿了瓶醋来了,还是一瓶大瓶的镇江白醋!斑皓天瞪视着那醋瓶子,倒抽了一口冷气说:“什幺?真的要喝吗?”

    “是你说要喝的,”高太太笑着嚷,兴致特别高。“你就别赖!痹乖的给我喝下去!”

    “对了,”依云跟着起哄:“你说了话就得算数!你应该学我哥哥,大丈夫敢说就要敢做!”

    斑皓天四面望了望,忽然下定决心,回头一把抢过阿莲手里的醋瓶子,大声说:“大丈夫说喝就喝!”

    打开瓶盖,他对着嘴就往里灌,酸得眉毛眼睛都挤成了一团,满屋子的人都笑得前俯后仰,连碧菡和阿莲也都笑得阖不拢嘴。碧菡笑了一下,看到高皓天真的在不停口的咽那瓶醋,咽得喉咙里咕嘟咕嘟响,而满屋的人,居然没有一个阻止的,不禁急起来了,她跳起身子,叫着说:“好了!好了!姐夫,你别真喝呀,会把胃弄坏的!快停止吧!”

    斑皓天赶紧拿开了醋瓶子,低下头来,咧开大嘴,一面笑一面说:“全家都没良心,还是只有这个新收的干妹妹疼我!从此,不吃你的醋了!”

    碧菡好奇的望着他,奇怪他喝了那幺多醋,居然能面不改色。她的目光和高皓天的接触了,那幺温和而鼓励的一对眼睛,那幺深刻而关怀的凝视,她心里一跳,马上明白了,高皓天这一幕“喝醋”的戏,只是为了要逗她开心的,她觉得心里那样温暖而感动,实在不知该说些什幺才好了!同时,她听到依云的一声大叫:“不好,妈妈!咱们上了皓天的当!”

    “怎幺?”高太太问。

    “你看,那醋瓶子还是满满的,”依云说:“他刚刚只是装模作样,咽的全是口水!”

    “真的?”高太太望过去,可不是吗?醋瓶子还跟没开过瓶一样呢!“你这个滑头!”高太太笑骂着。“怎幺不真喝呢!”

    “哎呀,妈妈!”高皓天凝视着碧菡,微笑着说:“我得了这样一个干妹妹,高兴还来不及,那有真吃醋的道理呢?何况我刚刚答应了碧菡,不吃她的醋,男子汉大丈夫,说不吃就不能吃,知道吧?”

    “他还有的说嘴呢!”依云笑嚷着。“他还是男子汉大丈夫呢!”

    “我不是男子汉大丈夫,难道是女婆子小妻子吗?”高皓天瞪着眼说。

    从没听过什幺“女婆子小妻子”这类的怪话,大家就又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在这一片笑声里,碧菡心中充满了喜悦及温情,惊奇着人间竟有如此美满的家庭,庆幸着自己终于挨过了那漫长的愁苦的岁月,而从地狱里跳进了天堂。

    十一月,天气凉了,依云带着碧菡,到百货公司买了大批的新装,她热心的帮碧菡挑选,配色。从毛衣到长裤,从衬衫到外套,从睡衣到晨褛,只要想得到的,她都买全了。碧菡根本没有反对及提出意见的余地,只要她不安的一开口,依云就迅速的把她堵回去:“怎幺?不想要我这个姐姐了,是不是?”

    碧菡不敢说话了,只得带着那满怀的感动与激情,一任依云去挑选、购买,和付款。和依云处久了,她已经完全了解了依云的个性,依云天生是那种爽朗,热情,而又处处喜欢作主,爱逞强的人。碰到碧菡,是那幺温顺,听话,而又柔弱。因此,她们相处得如此和谐,如此融洽,不认得的人,看她们这样亲切,还都以为她们是亲生姐妹呢!依云喜欢打扮碧菡,尤其,她发现碧菡换上一身新衣,稍事修饰之后,竟那样娇美动人!于是,她热心的打扮她,修饰她,教她化妆,带她去烫头发,给她穿最流行的服装到十二月,碧菡已经变成了一个新人。

    当依云在醉心于打扮碧菡的时间里,高太太就醉心于调理碧菡的身体,多年以来,这个母亲没有孩子可以照顾,现在有了碧菡,她就一心一意的当起母亲来了。今天炖鸡,明天熬汤,后天煮猪肝,她把她几十年不用的婆婆妈妈经都搬了出来,最后,连人参和当归都出现了。一会儿汤,一会儿水,她忙得不亦乐乎。碧菡无法拒绝这样的好意,她只是一味的顺从,然后,再无限感激的说一声:“干妈!你真好!你真是好妈妈!”

    斑太太是个单纯的女人,虽然没有受过什幺很高深的教育,却是大家出身,除了思想保守一点之外,倒也通情达理。

    她很喜欢儿媳依云,可是依云个性强,意见多,思想复杂,口齿伶俐,她对高太太尊敬有余而亲热不足。高太太也始终无法和儿媳完全打成一片。碧菡却不同了,这孩子本来就柔顺,自幼失母,从来也没享受过什幺父爱母爱,一旦走入高家,全家都那样照应她,她就恨不得把心都挖出来献给高家了。因而,她对高太太又亲热,又谦虚,又柔顺,又委婉,再加上她脾气好,对什幺事都有耐心,她可以坐在那儿,听高太太说她年轻时候的故事,或述说皓天的童年,无论听多久,她都不会厌倦。因此,高太太对她是越来越怜惜,越来越宠爱了。

    在这样的调理和照顾之下,碧菡的身体逐渐复元,而且一天比一天健康,一天比一天丰润。十八岁,正是一个少女最美好的时期。她面颊红润,眼睛明亮,整日笑意盎然。她喜欢穿件红色套头毛衣,绣花的牛仔裤,有时,依云会强迫她戴一顶小红帽,她身材修长,纤腰一握,文雅中再充满了青春气息,显得那样俏皮,优雅,而迷人。难怪高皓天常常瞪视着她,对依云说:“你们弄了一个小美人在家里,不出两年,我们家就会被追求者踩平了,你们等着瞧吧!”

    背着人,依云会调侃高皓天:“你如果怕那些追求者把碧菡抢去,我看,干脆你把她收作二房吧!现在,我也离不开她,妈也离不开她,这样做,就皆大欢快了。”

    “胡说八道!”高皓天搂过依云来,在她耳边亲亲热热的说:“我不想干缺德事,我也无心于碧菡,我只要我的母猴儿!”

    “呸!”依云啐了一口:“谁是你的母猴儿?”

    “你是。”高皓天正正经经的说,一面拉过依云的手来,把那双手紧握在他的大手掌中,他正视着依云的眼睛,诚诚恳恳的说:“依云,你知道自从碧菡来到我们家里,你和妈都有点儿变态的宠爱她,你们把她当一个洋娃娃,你们都成了玩洋娃娃的孩子。这表示,你和妈都涸普虚,你们需要的不是碧菡,而是一个真的小娃娃。”他亲昵的睨视着她,低声说:“我们结婚已经半年多了,怎幺你一点儿消息都没有呢?”

    依云垂下了睫毛,谈到这问题,她仍然有点儿羞答答。

    “我怎幺知道为什幺没有,你晓得,我又没避孕,反正,这事总得顺其自然,对不对?”她抬眼看他,微笑着:“你急什幺?我们还这样年轻呢!你就等不及想当爸爸了吗?”

    “我并不急,”高皓天笑着。“只是,我爱孩子。”揽着依云的肩,他笑嘻嘻的低语:“你说,我们要生多少个孩子?”

    “你想要多少个?”依云也笑着问。

    “十二个,六男六女,最好有一对双胞胎。”

    “呸!”依云大叫,推开了他。“早知道啊,你该娶个老母猪来当太太的!”“十二个孩子有什幺不好?”高皓天还在那儿振振有辞:“我去买一辆旅行车,每到假日,载着一车子孩子去野餐,我只要发号施令,孩子们端盘子的端盘子,端碗的端碗,生火的生火,切菜的切菜哈,才过瘾呢!”

    “少过瘾吧,”依云嘲弄的说:“你记得碧菡家里的情形吗?孩子算是够多了吧,整天尿布奶瓶弄不完,再加上大的哭,小的叫你去过瘾吧!”

    “你不懂,”高皓天沉吟的说:“像碧菡那种家庭,就不该生那幺多孩子,生了也是糟蹋小生命,经济情况不好,带又带不好,书也不能念,生下来干什幺?小孩试凄,大人也被拖垮。像我们这样的家庭呢?正相反,就该多有几个孩子,一来没有经济的压力,二来我们都有足够的爱心和时间来带他们,三来”他俯在依云耳边说:“生物学上说,要培育优良品种,所以,像我们这幺好的品种,实在该多多的培育一下。”

    “哎呀!”依云笑着跳开:“你这人呀,越说就越不象话,亏你说得出口,一点也不害臊!”

    “害臊?”高皓天挑高了眉毛。“我为什幺要害臊?难道像我们这样聪明能干,品学兼优的人,还不算优良吗?那幺,怎样的人才算优良?”

    “我不跟你胡扯了!”依云笑着走出房间。“如果跟你扯下去,你是没完没了的!”

    经过这篇谈话,依云也相当明白,高皓天的话确有点儿道理。现在,大家对碧菡的这分宠爱,只是因为大家在感情上都有点儿空虚。一个孩子!是的,这家庭里最需要的,是一个孩子!

    但是,不管高皓天夫妇私下的谈论,不管碧菡到底因何得宠。总之,碧菡是越来越可爱,越来越楚楚动人了。她成了依云和高太太两人的影子,她经常陪依云逛街,陪依云回娘家,在萧家,她和在高家同样的受欢迎。那个鲁莽的傻哥哥,在见到碧菡第二次的时候就说:“如果我不是先遇到小琪的话,我准追你!”

    碧菡羞红了脸。依云却叫着说:“好啊,哥哥,我把这话告诉小琪去!”

    “别,别,别!”那哥哥慌忙打躬作揖,一迭连声的说:“这不能开玩笑,小琪会生气的!我天不怕,地不怕,还就怕小琪生气!”

    “你这个风在啸啊,怎幺会这样怕一个女人呢?”

    “天下狮子老虎鳄鱼毒蛇都不可怕,最可怕的就是女人!”萧振风正色说:“这是我最近悟出来的大道理,可以申请学朮奖。”

    “为什幺女人最可怕?”依云笑着问。

    “唉!”萧振风长叹了一声,低声下气的说:“因为她们最可爱呀!你爱她们,就只好怕她们了!否则,她来一个不理你,或者眼泪汪汪一番,你就惨了!有时候,我也想威风一下,可是,我威风了五分钟,却要用五小时,五天,甚至五星期来弥补那五分钟闯下的祸,所以,威风了两三次之后,我学了乖,从此再也不威风了!”

    听他这样一说,大家都笑不可抑,高皓天笑着说:“我看,你这个风在啸,只好改名叫风不啸了!”

    “什幺风不啸?”萧振风叫着说:“根本就连风都没有了!正经就叫风不来还好些!”

    大家又笑了。碧菡望着这一切,奇怪怎幺每个家庭里,都有这幺多的笑声,而自己以前那个家,出产的却是眼泪呢!

    这天在回家的路上,高皓天对依云说:“瞧吧!你哥哥快结婚了。”

    真的,这年圣诞节,萧振风和张小琪结了婚。和高皓天的情形一样,他们小夫妻也住在萧成荫家里,倒不是萧成荫夫妇坚持这样,而是小夫妻们觉得这样热闹些,萧太太最乐了,嫁出去了两个女儿,终于赚回来一个儿媳妇,借用萧振风的一句话,是:“还是赔了点本!”

    新的一年来临了。碧菡的胃已经全部长好了,她更加可爱,更加动人了。当旧历年过后不久,她开始要求高皓天给她介绍一个工作,她的话也合情合理:“我不能总是这样待在家里,不事生产,也不工作,白用你们的钱,虽然我知道你们并不在乎,但是,我心里总不好受。而且而且,我妹妹碧荷小学快毕业了,马上就进中学了,我想我想如果我能够的话,多少帮她一点忙。所以,姐夫,不论什幺工作,我都愿意做,文书也好,电话接线生也好,我不计较名义,也不计较待遇。”

    斑皓天注视着碧菡,他知道她说的是真心话,她到底不是高家的人,这样不工作的寄人篱下,决非长久之计。但是,她那样荏弱,那样细致,那样娇嫩,什幺工作才能适合她呢?

    他动了很久的脑筋,最后,他把她介绍进了自己的公司里,作一名绘图员。因为碧菡的绘画和设计都不错,她负责拷贝工程师们的作业,这工作是相当轻松的。事实上,她每天只要上半天班,早上搭高皓天的车子去公司,中午又搭他的车子回家,她对这分工作胜任而愉快,当然,她心里明白,公司所以用她,完全是高皓天的面子。他们并不缺少绘图员。

    无论如何,碧菡在公司里表现得非常好,她温文有礼,而又永远笑脸迎人。上班不到一个月,她已经成为公司里所有光杆们注意的目标。大家知道她是高皓天的干妹妹,就纷纷向高皓天献殷勤,打听行情。

    “皓天,你这个干妹妹还没男朋友吧?”

    “皓天,帮帮忙,给我安排点机会怎幺样?”

    “皓天,星期天我来你家玩,好不好?”

    正像高皓天所预料,碧菡引起了所有男士的注意。这些追求者之中,有个名叫方正德的男孩子,刚从大学毕业,长得也还端正,只是有点娘娘腔。他的攻势最猛也最烈,他每天早上在她案头上放一封情书,每天故意打她身边经过几十次,每天要约她去看电影。碧菡只是微笑,既不和他多说话,也不回他信,可是,她也不明显的拒绝他,她总是笑,这笑容那样甜蜜而温馨,那个追求者就更加如疯如狂了。这样,终于有一天,她被那男孩子的不屈不挠所动,下班后,她没有和高皓天一起回家,她答应了方正德的邀请,一起吃了午餐,并且看了一场电影。

    这天下午,高皓天的脾气非常坏,他向手下一个笨职员摔了东西,又和上司吵了一架,回家的路上,他的车子撞了前面一辆出租车的尾巴,他下了车,差点和那个出租车司机打起来。回到家里,他是诸事不对劲,嫌阿莲的菜炒焦了,嫌电视广告太多,嫌母亲太噜苏,嫌生活太单调他一直在发脾气,碧菡已经看完电影回家了,她悄悄的注视着高皓天,默默不语。依云呢?等高皓天回到了卧房里,她才凝视着他说:“你今天到底是怎幺了?吃错了葯吗?”

    斑皓天一愣,这才觉得自己有些失常。为什幺?他自己也不知道。望着依云,他感到歉然,感到不安,拥住依云,他轻叹了一声说:“我想,我太累了。”

    “何不休假一段时间,我们到南部去玩玩?”依云说,轻轻的依偎着他。“你近来工作太多了。”

    “我想想办法看,公司里实在少不了我!”高皓天说,躺在床上,他把依云的头拥在胸前,低声的说:“依云,我爱你。”

    依云微微一怔,也拥住斑皓天说:“皓天,我也爱你。”

    他用手指抚摩着她的头发,不再说话,他们静静的躺着,彼此听得见彼此的呼吸,彼此的心跳。

    第二天,在去上班的路上,高皓天非常的沉默,他板着脸,像和谁赌气一般的开着车,完全不理坐在他旁边的碧菡。

    这张严肃的脸孔和他平日的谈笑风生是那幺不同,碧菡害怕了,胆怯了,她悄悄看他,他的眉毛紧锁着,嘴唇闭得紧紧的。好一会儿,碧菡终于开了口:“姐夫,请你不要生气吧!”

    斑皓天把车子转向慢车道,在街边煞住了车。他掉过头来,狠狠的盯住她。

    “谁告诉你我生气了?”他其势汹汹的问。

    碧菡垂下了眼睛,低下头去,用手抚弄着长裤上的褶痕,只一会儿,高皓天就看到有一滴滴的泪珠,落在那褶痕上了。

    斑皓天大吃了一惊,不由自主的声音就放软了:“怎幺了?碧菡,我没有骂你呵!”

    碧菡抬起眼睛来望着他,她那被泪水所浸透的眸子黑蒙蒙的,充满了祈谅与求恕,她的声音软绵绵的,带着分可怜兮兮的震颤:“我以后再也不敢了,姐夫。”她说着:“我再也不会跟他出去了。”

    斑皓天怔了,他死盯着面前这张柔弱的、娇怯的、雅致的、可怜的、动人的面庞,心里掠过了一阵强烈的、反叛般的思想:不,不,不,不,不!他有何权干涉她?他又为什幺要干涉她?他转开头去,心中有如万马奔腾,几百种不着边际的思想从他脑子里掠过,几百种挣扎与战争在一剎那间发生。然后,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很软弱,很勉强,很无力的在说:“碧菡,我并不是要干涉你交男朋友,只是你年纪太小,阅世未深,我不愿意你上男孩子的当,那个方正德,工作时左顾右盼,不负责任,又浑身的娘娘腔,我怕你糊里糊涂就掉进别人的陷阱里。你你长得漂亮,心地善良,这社会却充满了险恶,你只要对男孩子笑一笑,他们就会以为你对他们有意思了。你不了解男人,男人是世界上最会自作多情的人物。现在,你住在我们家,叫我一声姐夫,我就不能不关心你,等慢慢的,我会帮你物色一个配得上你的男朋友你你明白吗?”

    碧菡深深的凝视着他,那对眸子又清亮,又闪烁。

    “我明白,姐夫,我完全明白。”她低低的说。

    从此,碧菡没有再答应那方正德的邀请,也从此,她上班时不再笑脸迎人,而变得庄重与严肃,她不苟言笑,不聊天,不和男同事随便谈话,她庄重得像个细致的大理石雕像。

    斑皓天高兴她这种变化,欣赏她那份庄重,虽然,一上了他的车,她就又笑逐颜开而软语呢喃了。高皓天从不分析自己的情绪,但是,他却越来越喜欢那段短短的、车上的时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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