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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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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意。”

    “胡说,离婚都可以单方面申请。”

    “我们都没吵过架,怎么分手?”

    “你忘了,为着大前提吵过多次,我俩的价值观差距太大。”

    “可是我们从来没打过架。”

    “介仁,你我还算是读过几年书的人物。”

    “有什么道理要分手呢?”

    岑介仁的语气似真的不舍得。

    “因为应有一位积极上进活泼的女子来配你。”

    “改天我再与你详谈。”

    “介仁,”她唤住他“不要浪费时间了。”

    “你在见别人?”

    “是。”日朗不得不推搪他。

    “呵,”停一停“他比我好许多?”

    “介仁,你好得不得了,只是不适合我。”

    “那人呢,那人与你可合得来?”

    “我还不知道。”

    “那多冒险,再过些日子,你就老了。”

    日朗啼笑皆非“我不信那个。”

    “充什么好汉!”

    “你有合适的人介绍给我吗?”

    “日朗,我必不放过你。”

    是吧,焦日朗有那样的荣幸吗?只怕三五七个星期之后,岑介仁要查字典才记起她是什么人。

    日朗放下电话点算损失。

    一套纪念金币不见了,还有几双鞋子,一条新买的衬裙,若干纸币。

    母亲要这些何用?

    她只是恨她,她只是想她不快。

    她恨她比她年轻、能干、有办法,还有,完全不听母亲的话。

    日朗抚心自问:“我总有错吧?不然的话,母亲为何这样恨我?”

    她累极入睡。

    第二天一早,她把新门匙交给女佣人才去上班。

    那日的事务叫她忙得头昏。

    她想起立轩告诉她,在抽屉中放一瓶二号白兰地,实在吃苦的时候取出喝两口,保证可以从头再来,撑多三两个钟头。

    日朗不敢喝,生怕办公时分语无伦次,变成笑话。

    有几个外国同事离乡背井数十年,开头时年轻,爱上这个洋人有特权的五光十色东方都会。后来老了倦了,退休金有限,又回不去,回去也已没有亲友,于是产生了流落感,借酒浇愁,越来越提早喝,结果中饭回来已经满脸通红满身酒气,加速事业寿命灭亡。

    日朗看了很害怕,都是前车之鉴呀。

    日落之前,日朗绝不喝酒。

    她只想回家好好睡一觉。

    文英杰在电梯大堂等她。

    他吃一惊“你看上去累极了。”

    “呵,早已是残花败柳。”

    文英杰笑道:“我还以为现代女性统统是一棵棵大树。”

    “我俩的约会可否推至周末?”

    “没问题,我先送你回去休息?”

    日朗就是喜欢这种没有压力的关系,像她同范立轩那样,似兄弟姐妹;不过这么一来,她又失去恋爱的机会了。

    能不叫人恻然。

    鱼与熊掌,不能兼得。

    在车中,日朗把头靠在靠垫上,耳畔听着轻音乐,几乎已经魂游太虚。

    “到了。”

    “英杰,谢谢你的谅解。”

    文君点点头,他莞尔,她已叫他英杰了,约会不遂,也有弥补,这女子还算公道。

    他说:“我稍后再与你联络。”

    她拍拍他手背。

    日朗决定这一觉起码睡上十二个小时。

    可是人算不如大算,世事往往如是。

    一打开门便听到传真机在操作,她不该好奇地去探头张望,一看之下,再也不能不惊叫一声。

    只见纸张上头写着:“晚霞,别来无恙乎?别时匆匆,忘了与你讲清楚,那时计可使你骋驰过去与未来,红色把的与绿色把的随你控制;不过,时计操作之际,你会损失眼前宝贵时间,取舍在你。”

    日朗连忙读下去。

    “我可与你作简单联络,但是你却无法将讯息传至我处,只好有来无往,一面倒。对于你的热情,一直未能忘怀,我有求于你,我想托你照顾一人,他”

    纸张至此切断,讯息中断。

    他,他是谁?

    日朗抬起头,这像看推理悬疑小说,紧张关头,作者卖关子“咔嚓”一声,有待下回分解。

    他究竟是谁嘛?

    日朗反复推敲,噫,在晨曦生命中,的确有一个他,在地球短短的三百多个日子,她认识了他。看样子这个热情的天秤座女子未能忘怀她在地球上的恋人。

    日朗深深感动。

    她们的天性比她好得多。

    日朗与异性分手之后,才不去理会对方死活,分手由双方协议,谁对不起谁这种事在今日不复存在,大家努力生活得更好,不使前头人丢脸,已是大恩大德。

    所以焦日朗从来没有恋爱过,因为太吝啬感情了,人人渴望被爱,人人不愿爱人,怎么恋爱呢?

    必定还有下文,天秤座路途遥远,传达讯息有一定困难,下一页文稿不知何时抵达。

    这一下,已经耽搁了日朗的休息时间。

    她匆匆淋一个热水浴,自抽屉中取出时计,这次不会弄错了,红色把的代表过去。

    她一定要回去看个究竟,到底母亲与她有什么深仇大恨,否则死不瞑目。

    罢戴上它,按动机关,日朗便听见大门有撬锁之声。

    日朗忍无可忍,过去拉开大门,果然,门外站着她母亲,日朗开口便道:“原来是贼!”

    她母亲不甘示弱“那你是贼女。”

    日朗用力把母亲扯进屋来“一起来吧,今天干脆搞个水落石出。”

    她母亲见她额露青筋,咬牙切齿的样子,不禁有点顾忌“你想干什么?”

    日朗把门重重下锁,紧紧抓住母亲的手腕,坐倒在沙发上。

    “你在搞什么鬼,放开我,放开我。”

    “你为什么偷进我的家,你为什么不住騒扰我?”

    “你是我女儿,竟把母亲当外人”忽然之间,她打个呵欠,声音微弱下去。

    日朗抓着母亲的手扣得更紧,原来只要握住对方的肢体,也一样有效,这次可与母亲共游旧时旧地。

    日朗也渐渐疲倦,堕入梦乡。

    她们看不见自己。

    假如看得见的话,会发觉母女同时靠在沙发上,头碰头,手拉手,脸色详和,脸盘子不知多么相像,不知情的人会以为她们不知多相亲相爱。

    在梦中,日朗又走向那条走廊。

    四周围漆黑,日朗只听得母亲在她身后喃喃咒骂。

    不知恁地,日朗并没有松开她的手,她似怕失去她。

    她劝母亲:“老太太,你也骂得累了,休息休息吧。”

    “这是什么地方?”

    “一会儿你便晓得。”

    眼前忽然一亮。

    日朗本能地伸手去挡一挡。

    饼一会儿,她才看清楚所在地。

    那是一间狭小的房间,一名少妇正蹲在地下替一个小女孩沐浴,一看便知道环境不好,大概是租人家地方住,所以没有私人浴室。

    只听得母亲惊呼:“哎呀。”

    她认出了自己。

    日朗也几乎大叫,因为她看到那少妇双目中充满怜爱,手势是那样轻柔,显然当孩子如珠如宝。

    那三两岁的小女孩一定是焦日朗了。

    圆而扁的脸,浓密头发,咭咭咯咯,享受着沐浴之乐,小手拍打着水,溅起的水珠落在母亲的身上,她“哈哈”地笑。

    日朗呆视自己,呵,来对了,这正是她生命中最快乐的一天,谁说她没有值得重温的旧梦?

    焦日朗,你老大了,你记性差了,你怎么可以说你没过过好日子?

    只见母亲小心地抱她出来,轻轻擦干她身体,替她穿上小小衣裤,梳好头发,放她在床上,弯下腰,抹干地下,把洗澡盆端出去倒水。

    这一连串动作极具吃力辛苦,然而日朗清清楚楚看到母亲脸上含着笑,一点儿不嫌劳累。

    日朗吞一口涎沫,这是她母亲的真面目?

    不能说她不爱女儿呀。

    半晌,她回来了。

    把日朗抱坐在膝盖上,取饼一本小书,讲起故事来。

    小小日朗听得很满意,不住加插问题,听到精彩处拍手。

    然而,她累了,歪在母亲身上睡着。

    小小手脚胖胖,十足一只洋娃娃。

    日朗落下泪来,噫,到底是谁辜负了谁,谁逼使她们变得反目为仇?

    母亲仍然没有放下女儿,搂在怀中,轻轻说:“不要紧,我会找到工作,我会支付生活费,我们母女会支撑下去”声音越来越微弱,显然一点儿信心也无,听了叫人心酸。

    日朗落下泪来。

    生活对有些人何其厚待,不劳而获是家常便饭,少劳多得全属正常,不然就叫吃苦,抱怨不已。

    生活折磨着她母亲。

    日朗听得母亲问:“这是怎么一回事?我们怎么会在这里?这是一场梦?”

    日朗幽幽呼出一口气。

    “母亲,我们该走了。”

    “走到哪里去?”

    “回到现实世界去。”

    日朗依依不舍地再看了那对母女一眼,她们是相爱的,那年轻的母亲打算独自奋斗养大女儿,那小女孩也依靠信任母亲。

    日后发生些什么已经不重要。

    日朗与母亲走出那间房间。

    她俩是同时醒来的。

    日朗发觉母亲压着她一条手臂,有点酸痛。

    天刚刚亮,看看时钟,是六点一刻。

    她母亲揉着眼“我怎么会在这里睡着?”接着“哎呀”一声“我做了一个可怕的梦,梦见自己回到极年轻的时候,才二十二岁,六亲无靠,你才那么一丁点儿大”她用手掩着脸“呵,是怎么熬过来的?!”

    日朗轻轻答:“一天一天那样挨日子。”

    母亲松口气“幸亏都过去了。”

    母女之间那种紧张气氛忽然消除。

    “那个梦境实在太清晰,完全像是真的。”

    “我只有一个问题:亲友都到哪里去了?照说你有父母弟兄姐妹,我生父也有父母兄弟姐妹,为何都没有拔刀相助?”

    日朗的母亲一怔,忽然笑起来,笑得眼角滴下泪水,用手指擦去。

    “呵,”她说“谁会把时间精力爱心浪费在我身上,你还小,没见到我母亲那厌恶的神色。”

    “我外婆?不是说,摇摇摇,摇到外婆桥吗?”

    “那条桥梁,早就断了。”

    “你竟是那么寂寞。”

    母亲疲乏地伸个懒腰“贫穷才是最适当的形容词,在感情与物质上,我都是穷命。”

    日朗说:“不不,你还有我。”

    她母亲又一愕,转过头来看着女儿,半晌说:“你对我也吝啬,也许不应怪你,我命该如此。”

    日朗垂下头。

    “唉,那一觉还不如不睡的好,醒了更累。”

    “我送你回家。”

    “不用。”母亲摆摆手。

    日朗坚持。

    来到街上,看到天边一丝鱼肚白,月亮还没有下去,这会是她们母女关系的一线曙光吗?抑或,一切已经太迟?

    母亲忽然说:“停这里,吃碗豆奶再说。”

    日朗把车子胡乱一停,就遵嘱与母亲蹲在路旁喝起豆浆来。

    从来没喝过那么美味的饮品,顾不得蓬头垢面,先享受了再说。

    她母亲忽然问:“那日见过的,是你男朋友吗?”

    “八字还都没有一撇。”

    “那么,岑介仁呢?”

    “我们一直是好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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