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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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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最近京城政情动荡,恐怕受牵累,须得把人接出来,我想来想去,派你是顶适合”

    原来要他去做保镖事情发展渐渐有点不够兴奋了。既不杀敌,又不平虏,将军指下的这档子任务,肯定干不出惊天动地的大事业可孤那副铁铮铮的肩头忽然有点垮。

    “仗还在打,我不要此事张扬,这一趟,你只身前往,快去快回,务必要平安把长安宣阳坊窦家小姐给接来”

    窦家小姐?那不就是个女人?可孤只觉得两耳之间打下一道雷,差点跌个四脚朝天。

    接人送人这种差事,随便哪个老苍头都包办得来,要嘛护送的是个党国大老、开国元勋之流,起码有点接近保驾的威风,这会儿居然是、是个娘们,他得跟着她莲步姗姗:他背心上冒出汗来。长安单程,足足有三、四千里路,教他一路带着娘们三姑女人打交道,他老听营中的哥儿们大叹,女人是世界第一等的麻烦,硬汉一条,落一走,光用想的就觉得人生已经失去希望。再说他这个人,吃苦耐劳那不成问题,就是里,就成了死路一条越想越战栗,可孤忙不迭喊:“将军,可孤情愿留在军中,为将军士战场效死,女,女人这事儿呃,不,是窦小姐的问题”一急,话说得吃吃疮疮。“可孤恐怕瓣营中有许多能人好汉,请、请将军另派高明。”

    座上的厉恭沉下脸来,看着可孤。

    不会将军摩下多少能干之人,几个亲信也在身边,个个抱着一颗心热呼呼的想小小一个校尉,年纪轻,入行伍还未久,一股子的亢直,好像一点逢迎应酬的本事他都办事,他却谁都不要,独独挑上魏可孤他忽然叹一口气,仿佛也发现不能强人所难。

    “既然如此”他沉吟道,紫糖色那张威严的脸孔,看不出太明显的表情变化。“也罢你去将帐门打开。”

    可孤悄悄喘一口大气,掉身去打起帐帘的时候,心头虽有点狐疑,却极庆幸。将军做人今天特别豁达,也不来为难他。

    将军大帐盯住小丘地上,地势略高些,可纵览全管。望出去,是淡墨荒旷的天色,远处火光隐微,便是伊吾国城了。

    这伊吾国是块膏腴之地,一坐就坐在西域的门户上,据住了东西道路紧要的关卡。隋时内附,隋末天下大乱,它竟又掉头去和西突厥称兄道弟,对唐没有一点尊敬的脸色。唐本于经略西域抱了很大的兴趣,对这块门户之地,不甘让它落人西突厥之手,自然非拿下不可。

    这会子,厉恭放出眼光,锋利阴沉,眺了眺远方的光影,又回来盯住可孤。“魏可孤,”厉恭喊道,转眼声色俱厉“你如拒不到长安,本帅使命你团上两百人去攻伊吾城!”

    闻言,可孤大惊。

    现在攻打伊吾城,等于白白去送命!

    伊吾国与唐军对峙了三个月,固守着高墙大门不出,唐军几回试着攻城,谁晓得这伊吾国中也不知哪个奇人,造出一种大炮,能打飞石几十斤重,百步外砸得人整个血肉模糊,又有巨弓,像个超级大车轮,一次连射十支箭,箭有斧头那么大,一削过去,整匹马几乎都给拦腰切成两段数度交锋,唐军派出去的,无不全军覆没,到现在还想不出对策。厉恭如果下令强攻可孤团上的弟兄绝对有去无回。

    他又惊又急,扑地跪下来。“将军,伊吾国军器骇人,此时千万不能硬碰硬,.

    保团上弟兄,把心一横。“可孤”猛咽了咽“可孤愿赴长安,完成将军交付的任务!”

    将军座上,半晌没有动静,末了,厉恭微微露齿一笑,那笑容带了点诡恶,但也表示满意了。

    “很好,可孤明日你即刻启程。”

    “遵令!”

    到这地步,可孤再不敢有丝毫踌躇。将军分明是胁迫,拿团上两百口的性命赶他上路,他如不从,牺牲掉的是自己手下的弟兄。他怎能那么做?要死,死他一个好了。

    正是他这副耿耿的脾性,为人不为己,头一个合乎厉恭的考量。

    厉恭端详他半天,似笑非笑道:“端看你今晚维护那胡女,本帅相信你是能顾女性的汉子。”

    原来,这就是厉恭前面所谓的“试验”考考可孤于英豪粗犷之中,是不是也有细腻处?有着侠气,懂得维护女人的,让人放心把女人交到他手上。

    然而,也正是这一点,厉恭不放心。必须给这刚直、飒爽,也可能带点多情种的年轻人,一个够清楚的警告。

    并且够致命。

    “好好照顾窦小姐,如果她出个岔,少根汗毛,我会把你全身筋脉,一根一根挑出来,一根一根剌钢掉,”这个身披黄金镇子申的战将,目露出凶光,一字一句却说得极柔和“你记清楚了,魏可孤,这窦小姐是我厉恭未过门的妻子。”

    魏可孤终于出了帐,只觉得头也昏、脑也胀,像是经历过度戏剧化的事件,还没有脱离剧情,一时回不过神来。

    火堆那边,依旧人摹簇簇,都想赶过来关切,但是可孤远远地对他们摇头,示意大伙散了。他自踱到营后方,需要一个僻静处,整理他脑子里的一团混乱。

    四月塞外,夜里大漠台起的风,夹沙文霜,冷得像刚出辅的刀锋。可孤的两搂给风削过去,一片冰,却起了一点提神醒脑的作用他忽然惊觉到,明天他就得离开这片万里黄沙,离开男儿施展豪情壮志的这片疆场,赶赴那繁花似锦的长安城,去替将军迎接他未过门的娘子,像像个媒人婆!

    呜呼,这是一个战士的梦魇。一切,就为了他今晚在歌舞场上,皆了一点闲事,失足掉入将军的陷阱裹去“魏校尉”

    要出清胸中一口牢骚,还来不及,被一声娇咦打断,可孤诧异地回头月下一条绮丽的人影子,摇着一身舞衣来。是那胡女,脸上的惊色已平复了,含羞带笑脱着他,眼底有一缕媚意太媚了,使他头皮发麻。

    “红凤儿多谢校尉救命之恩。”一来,即盈盈一拜。

    “姑娘别客气!”可孤哪里受得起?慌忙伸手去扶。

    就这么一顺势,道俏生生的女郎朝他臂弯偶了来。

    “救命之恩,无以为报,红凤儿愿意愿意”欲说还休连着两个愿意,究竟愿意什么,可孤还未搞懂,一张软腻的香唇已主动送上来。

    堵住他的嘴,堵得他再没法子透气

    刚静下来的将军人帐,后方,有道黑影子挪动了,不声不响的却极俐落,专挑暗处走。

    很快,摸索到一处不知怎地,没有卫士的缺口,迅速出营。

    峡谷那头,早有匹马匿在荒暗的夜色里,磨磨蹈蹈的等得很不安宁。那黑影子才翻上马,它即扬蹄冲了出去。去的,正是远方火光隐微,伊吾城的方向。

    马跑得意,人也催得急,不消多时,已到了黑轰轰的伊吾城下。

    一口气还没喘过来,突然漠地上卷起一阵狂沙,一支骑队风沙裹杀了出来。马上的黑影子一震自己不知道,早在半里路外就给盯上了。

    刀枪锵锵,这支马队一律黑衣红革,军士的装束,可不就是出城秘密巡防的伊吾骑兵?

    队首是个大胡子,放声喝道:“唐营来的拿下他!”

    那黑影子一惊,要闪避来筑的兵刃,落了地,裹身的黑斗蓬翻开来,露出一张女子的脸,一身镑丽的蓝舞衫。

    大胡子见了,显然吓一跳,滚下鞍来,急道:“该死、该死,不知是蓝凤姑娘有没有伤着了?”涎着脸作势要擦抹,手一伸就去捏人家白白嫩嫩的手“咄”一声,那双粗手被打开。蓝凤瞪着他,一行歪歪倒倒爬起来,一行娇叱:“还不快叫开城门!我有重要消息禀国师怠慢了要你的头!”

    大胡子笑嘻嘻的“不要头,不要头,咱的头没啥用处,姑娘还是要点别的。”趁她人未立稳,一张臂把个玲珑娇俏的身躯儿搂住了,蓝凤惊叫。漠地上森森严严一支骑兵,倒被遣一幕逗得大笑起来。

    正自不可开交,大胡子却不笑了,人也僵了,只听见蓝风寒着声说:“可以,姑娘要点别的教你做不成男人!”

    别人瞧不见,大胡子自己可清清楚楚的晓得一把冷森森的匕首,就抵在他胯下那、那要命的地方!

    “好说话,姑娘,好说话,”马上他自己打圆场,舍不得怀裹这温香软玉,却再也没胆子吃豆腐,讪讪地把人放开。“这就给姑娘叫开城门,恭迭姑娘进城!”

    暗号打上去,开出一睹石头密门。蓝凤重新上了马,香风一阵,人马掠进城去。大胡子让底下一股凉酸磁的感觉给惊动,低头一着他裤裆子裂了个大口,正哈哈笑着!

    蓝凤马过城南的大寺,直奔皇宫。一路还是城郭宫室井然,独少了平日市街那分繁华、那分熙攘。

    伊吾国本是南胡杂居之地,东西往来的行人、生意人又多,就算人了夜,市集作坊照样的热闹。自与唐军开打,商旅一下跑光光,戒严的晚上,市容更是萧条不堪。大繁华实在禁不起一点小破坏。

    到得宫门,由于她身分的特别,她通过重重警卫,直接来到一座仿中原宫殿的宫室。内厅张着大幅锦帘,百垂下地,一只只织金的鹰和走兽,映着华灯,仿佛在帘上微微走动着:里外一片安静,她没注意到,张口便喊:“禀国师”

    “嘘”她一只袖子被拉住,有人制止她。

    回头一瞧,可把蓝凤吓着了揪着她的人深目高鼻,相貌雍容,一把美鬓修饰得十分端整,身穿金红色锦袍,镶有斑澜的虎皮不是别人,正是伊吾的一国之君,玉顿王!蓝凤城一声“陛下”待要下拜,国王已掉过头,望着锦帘那端,悄悄说:“国师正在练大法,别惊动他了”按着,像在自言自语“也不知他练得怎样,他不让朕来,朕就是想瞧瞧是什么光景”

    锦帘那端,什么动静也没有。国王引颈张望一会儿,回身在一张绿缎大椅坐下了。它是一脸舒泰,关心的是国师做法成不成,倒不是城外紧张的战事。

    伊吾国中,从上到下,人人剿悍,独独这玉顿王,一派名士作风,从来不烦恼国家大事,有事,也一向交给能干的臣子去处理。

    自从十年前,得了个奇人摩勒儿,拜为国师,事事听他主意,由他决定,玉顿只消坐在他的王位上,治天下像在看风景,更有了十分的逍遥,十分的惬意这回唐军西来,打着招降的旗帜,伊吾国一片骚动,连国王也慌了手脚,冒了点难得的冷汗,幸亏有摩勒儿主持大计,造车器、守大城,硬是把唐军拒于门外想到这里,玉顿王倒记起来,摩勒儿才派了人混入唐营,去打探对方虚实。他掉过头来询问蓝凤:“你是打唐营回来的吗?可得了什么消息?”

    蓝凤抱着她的“重要新闻”正在那儿发急呢,见国王问起了,兴冲冲道:“蓝凤儿刚探得一件事厉恭将军要娶亲!”

    国王愣了愣,端详不出这个消息有什么意义。“厉恭要娶亲,干咱们什么事?规定还要迭他红包吗?”

    一句话未完,内厅骤然一阵震动,锦帘忽忽扬了起来,十几盏华灯飘来摇去,火焰儿都要灭了,跟着是“砰”地一巨响,什么重物倒了地厅上,玉顿王和蓝凤都大为吃惊。国王立起,才喊了声“国师”又被厅外一阵吵嚷声打断,有个上下一身紫纱罗的艳装少女,盈盈奔了进来,两名宫女跟在后头,跑得喘叮叮的,只到厅口便打住,不敢擅入。

    “父王,您也在这儿!”那艳装少女见着玉顿王,拜了一拜。原来是玉顿的爱女,曲曲公主,此时一脸惊疑,望着锦帘那头,问:“发生了什么事?刚刚好像地牛翻了身!可是我摩勒儿师父练法出了意外?”

    公主称国师为“师父”并不是戏言一句,她还直是摩勒儿的门下弟子,跟着他学点本领的呢。只因曲曲公主天生机巧,摩勒儿也乐意给予调教,虽说公主金枝玉弃之身,粗重武功学不来,但是摩勒儿自有一些独家绝活儿,也把个公主教得头头是道。

    此时国王茫然摇头。“朕也不知,”转对锦帘呼喊:“国师,国师,您还好吧?没出什么岔吧?”

    众人屏了半天息,听着、等着,终于,重重的帷幕后方有了回应。

    “老夫没事陛下,公主不必担心,”那头有点喘意,缓缓说罢,歇了一阵,喊起蓝凤来。“蓝凤儿,你刚刚禀什么来着?厉恭那黑小子,要娶亲?”

    “是的,国师,”蓝凤赶忙回话“厉将军指定了手下,明日即要赶赴长安,去把他订了亲的娘子接到军中。”

    静寂了一会儿,帘里头阴阴笑起来“陛下,厉恭有喜事,咱们可不能失仪,得给他迭个贺礼才行”

    “迭什么礼?”国王愕然问。

    国师在里头没有答腔,锦帘却陡然大动,平空起大风,厅上众人的头发衣带都飞扬起来。恍憾问,有个物体飞出帘子“砰”一声重重掷下琉璃地。

    众人战战兢兢围过去。是其石头人,鲜次长补,宫女的模样,那脸上的眉目唇鼻,栩栩然宛似个真人,而且,看来看来面熟得很。

    睁眼瞧仟细了,玉顿王大惊,失声道:“这这不是喜娃吗?怎地怎地”国王悚栗得说不成话。方才远见喜娃活生生的入帘侍奉,这会儿她却成了死硬的一块石头!

    曲曲公主顷刻领悟过来,她胆子大,不像她父王大惊小敝,只觉得敬畏惊喜,孜孜问:“师父,您可是可是练成了化石术?”

    织金帘子又动了,裹头响起一阵大笑。

    “正是,厉恭那小子赶得功,也许老夫可以拿这个当礼物,迭他一尊石新娘!”

    说完,笑声再起,那笑声内力十足,荡荡然震着金碧色的四壁,然而却是不折不扣,一个小孩子的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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