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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八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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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上不去了!而新支书是木一人,叫周汉龙,一年到头就在家里忙农活,不会到法喇村一次。而谢吉林则因那年地区文联发了篇法喇诗人谢吉林,对天主一直感激得很,一直跟着天主采访。

    这年地委村建队赴米粮坝县开展村建、扶贫工作。县委把他们放到全县最贫的荞麦山乡。荞麦山定了七个特困村,法喇是其中之一。村建队长华彬在前次富华回法喇村采访时,听说是报道了救助法喇村的失学儿童,即跑到天主家来,找到了。这次听天主回来了,富民又去喊,一时都来了。

    先是村建队与天主谈起来。天主说:“扶贫的思路是有的!即如法喇村,穷在哪里?穷在观念,穷在无人组织!黑梁子、横梁子、拖鸡梁子,全是石灰石,离堂琅坪、铜厂梁子的煤又近!办个水泥厂,一万年也用不尽这些石灰石的!水泥的销路,根本不用愁。再就是法喇有近四十万亩宜林宜牧的荒山!我主张全种冷杉,以后搞个生产白卡纸的厂!还愁养不活这四千人!四千人不嫌多,四万人也可养的!”此言一出,华队长即拉住天主的手,大喊:“太好了!根本想不到这一招!你看我们在荞麦山大山上跑了几个月,皮鞋都烂了两双了,就是没有好主意!等你在法喇村采访好了,一定到乡上,我们大吹一通荞麦山乡的发展思路!”其余工作队员也大为兴奋。于是去了。吴光兆等高兴极了,说:“我们就该请孙天主回来当这村长!带领我们成为全省、全国第一村的。”他兄弟吴光繇说:“我二哥莫心热,按照常识,法喇村富起来了,孙天主先要顾哪家?要顾他爷几个!然后才顾他孙家十几家!然后是他外公、舅舅家这一陈家!最后才轮到你我弟兄!你说任何人来当这村长,再怎么富!对我们有多大益处呢?”吴光兆说:“你说的也是,但孙天主不是这样的人!一定不会这样的。”吴光繇说:“我二哥你白干几十年的工作了,品德好不好,是靠得住的么!没钱时大家的品德都好!有钱时,谁的品德好过了?到哪山说哪山的话,此一时彼一时,你保证得了?莫以为我是个农民,在社会上看了几十年,看通了!天下人都是说的一套,做的一套!”

    孙天主召集了全村社长来凑情况。接着第二三天又全村的走一遍。果然情况可怜得很,到第三天,文章写得差不多了。也就听说吴光兆两弟兄这番议论,已传遍全村了。天主笑着说:“这议论对的。我也保不定我不会变坏的!所以人生修养,必须时刻加紧。”又回到村子下边。孙平文、魏太芬每见天主回来,站在屋外的,就急忙跑进屋里去。孙江华倒心平气和得很,说:“富贵,你做的是好事,法喇人也就望你了!你好好干,给我们孙家争光!”天主回家,想想这两种情况。孙平玉、陈福英说:“从你一去报社,这一大家人的变化大得很,见了我们,气也不吭一声,都把脸丧圆完了的!从不与我们打招呼!倒是我们一遇到,赶紧与他们打招呼!生怕得罪他们似的!更不敢有一句话夸你如何如何了!可还是不行!心中的嫉妒,一直消不掉!”天主说:“天呐!我才挂了个这么小角色,连个正儿八经的职业都没有,算个流浪人!天下比我强的,天上的云一般数不清!就值得这等嫉妒了!真是古人有言:‘嫉妒之心,骨肉更甚于外人。’孙平文大爸比孙江华大爷爷家更嫉妒我!孙江华、孙江才两位爷爷家更甚于吴家、陈家!吴家、陈家更甚于外村人!天下通理矣!至于统治者‘宁赠友邦,不与家奴’,也仅此理了!”富民说:“孙江华大爷爷是嫉妒了几十年,嫉妒不起了。孙平文大爸是才开始嫉妒!嫉妒心旺成这种样!嫉妒上一些年,也就一样了!”孙平玉说:“你孙江才小爷爷同样嫉妒得很!原来他吹的:‘说我家的祖坟怎么发怎么发,不就是发在我头上来了!有个算命先生帮我算了,我三十九岁还要高升一级呢!’只有他这么想罢了!别的谁不是明眼人?难道看不出来!去年他三十九岁了,怎么不见他发呢?哪年就要辞职要辞职,他拿的把式是让认人以为:法喇村情况复杂,是出了名难治的。他轻轻省省治了这十来年,居然无事!以为无了他,就无人治得下来了,再者别处的人也不敢来!所以以为乡党委、乡政府要来求他,自己先把姿态拿起。只有你孙江华大爷爷劝他:‘孙江才,莫要失过称,把姜卖完了呵!只要是铃铛,挂在哪条狗脖子上都会响!即使是三岁婴孩,宣布他是支书,全村人谁敢不服的!你这支书!憨包傻瓜都当得下来,你莫自以为稀奇!自高自大不得了!’他不听,又写辞职申请,乡党委马上批准。这下他知道完了,才来找你大爷爷想办法。你大爷爷就举例子:‘姜太公七十二岁了,穷得无法。他老婆认为他是没出息了,跟别人去混了。结果姜太公遇到文王,发迹了,点将封神,登坛拜相。黄氏回来,要与姜太公重归于好。姜太公命他打一盆水来,倒下地去,水马上渗进土里去。姜太公才叫她把水一滴不失地收回来。她说哪里收得回来。姜太公说这就对了,我与你的关系就像这盆水一样,叫做覆水难收了。现你与你那支书的名分,也如这盆水一样了!好好去当你的农民吧!’理也不理他。就走来我们这里说了,说:‘孙江才这猪头!好好的支书不会当!我警告过他多少回,他就是不听!我叫他好好地当着,祖先来此近百年了!好不容易挣到个支书代代传!莫要把它弄丢了!硬不听!这下丢了!喔嗬!喔嗬!被老鸹啄去了还有个想头,这下连想头都没有!’所以你小爷爷也是嫉妒得很!”

    第二天天主到荞麦山去。沿途学生见了天主,高兴地喊:“孙老师回来了。”到了荞麦山,华斌等吹了一阵。天主说:“资源是丰富,就是没有人才,没有转变观念!可惜了!”谈了一日,商定了合作的渠道。但也只是华斌等心热。乡党委、乡政府那伙人,口中佩服天主得很,说:“厉害!厉害!”但知天主洞悉其内,根本不欲让天主参与到扶贫济困中来。一句也不谈起。天主明白。大家也就吹。华斌悄与天主说:“我们早与乡党委、政府这一伙矛了。一要改革,就要触动人的利益!一触及着人的利益关系,就什么都来了!有好多村干部纯粹不像样子!我们想剔除几个去!但乡党委、政府的人,也护着!所以我们要来改革,难呐!初来时哪里想到有这么复杂呢!想我们是堂堂地委村建工作队,代表地委来的,好办!其实一点都不好办!就如法喇村,原来那支书孙江才不撬不动,换了!新支书龙汉高倒反我们村建队的四人去法喇村好好坐着,他却一年到头不去一次!这当什么支书!我们提出要换掉,乡党委就不同意!所以这村建、扶贫,最终可能是有名无实!你敢闯敢为,敢说敢干,我们早听说了。说在你心里:我们要力争在这里大干一番,方不负地委领导的希望!关键时刻,你要出来使一把力,撑撑腰!”天主点头答应!

    接着就遇到王元景,脸红成一片。硬着头皮对天主说:“好了、好了,你倒好了!”天主已知父母卖了粮食,把那八百元还了。见他满脸不自然,知其心中嫉妒得要命。又遇王勋众,也是满面羞愧,把红了的脸撇过就走开。到了荞麦山中学,开头就遇周文朝,老远见天主来,红了脸,打一个招呼就走了。张一行也然。见了天主急忙走了。全校无一人不狂惭大愧的。

    天主把这采访好了的材料收集收集,回了昆明。又是边写边哭。终于写好。冉立义一看,大惊失色,说:“这是天下第一文了。”爱不释手,然后说:“发不出来。只好不发了吧!”于是那稿子打印好,也就放下了。被诸人你复印一份,我复印一份,各扯了去看。这一日天主遇上米粮坝县委书记、县长。二人见天主,惭愧了一番。天主把这写好的文章给了二人一人一份。

    不表此文未发,却说天主这日正沿街走到报社,忽听有人喊“孙老师”停脚回望,却是齐晓岚和成辛肖。天主一见他们的衣着,就明白二人在干什么了。二人见天主脸色,怯了。天主说:“何时到昆明来的?”二人说:“刚来。”天主说:“做点正事吧!难道我教三年书,就是这个样?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为人要做男子汉、大丈夫!要用自己的双手和智力,用正常的谋生方式养活自己。你们是女的,我同样要求:要做大丈夫!”二人愧不能言,只恨逃不开了。天主还有想说的,也想想人生艰难,就不说了。她二人忙说:“孙老师,我们走了。”红了脸低头一直跑个无影踪。天主站在原地,悲不自胜!猛地一拳,砸在自己额上,一时一声巨响,把周围的人都吓了一跳。拳头、额上一片疼,天主才明打重了!一时摸,额上已鼓了起来。天主才叫糟糕,万一一拳把头打坏了怎么办。到报社,一照镜,额上肉全青了。

    那篇文章越传越远,越传越广。天主想收住些,也没了办法。人人皆道未见此文,不知百姓生活之艰。天主说:“我生在那村庄二十来年,从未离开的。尚且不知道,采访了来才大吃一惊的。”有人说:“那么高层更不知道了。”天主想想,也是的。他自己尚且不知,何论乡、县、地区甚至省和中央知道呢!他一时兴动,把该文寄往中央去了。

    经济生活越办越火,冉立义也升为总编助理了。同时升的有曲牟,也极有水平。市委领导极看重此二人。不料冉立义去南华,就去嫖娼,被捉住了。回来报社一讨论,再不留情,把他党籍开除,总编助理也抹了。全报社的人,谁不怕他升了上去!他早扬言要向社会公开考聘记者、编辑,庸者下,能者上。此时大家无不攻之。冉立义不久就离报社而去了,多少人又可惜,说一大人才消失了。

    一日天主正在一个县采访一个刑事案件。忽然富华电话找了来,说:“大哥,你是不是向中央写了一封信?”天主一惊,说:“你怎么知道的?”富华说:“我刚从凉亭村回来。爸爸带信来,说县委的到我们家去了。三哥到荞麦山,听乡中心学校的说是你写信给中央,才去的。”天主说:“那么就是了。我明天回来再说。”

    天主匆匆采访完毕,坐夜车返回报社。急来学校找富华。富华拿信出来。看了。原是县委办、县教委、乡政府、乡中心学校去了四个人,看了小学,又看了两户穷的,就去天主家,看了一番,说:“果然困难。你家有什么要求,可以提一下。”孙平玉不明何事,说欠了五千多元账,没还清。富民去赶荞麦山街,与秦国书进乡中心学校教导主任赵书年屋里。秦问:“校长呢?”赵说:“去你们法喇了。”秦一惊,因为群众正反映他也不好好教书。赵说:“你们那孙老师写封信给中央,中央批给省里,省里批地区,地区批在县里。叫必须解决群众困难。县上来了两个,叫副乡长、校长一起去看情况去了。”富民回来,孙平玉才知是这么回事,说:“怪不得当官当滑了,来硬是不说原因。只是看。看了就走了。”富民说:“是对他们有害的事,他们还说!对他们有益,他们就说了。”但毕竟被地委村建队的传了出来,说:“这下你们法喇好了!有中共中央总书记、国家主席的批示,谁还敢抗拒不遵呢!”

    华斌打了电话来:“孙兄,干得好!我根本没想到你能这么干!”但过几天,又打电话来:“你处境不妙啊!这县里的人都说:‘孙家这小杂种太活腻了。尽跟老子们作对。旧账还未算呢!他又添新仇了。比法喇村穷的,这全县要多少,一孔之见,就抓住不放!老子们不管,要管他来管!这种狐假虎威的把戏,谁不会玩!一个法喇村、荞麦山滚出去的毛贼,就想拉大旗来支配人,想操主动权!他小杂种弄错了!没门的!’”天主说:“就是这话了!所以有什么希望,比法喇村穷的我知道有,而且多!但谁敢欢迎我去采访呢!说一孔之见也行,但只要是真实的,半孔也可以的,四分之一孔也行呀!那么是没希望了!”华斌说:“我们是在尽量争取这次机会,这是东风,借不到的呀!我们还是要合作,加油干的。”天主说:“好。”

    但县委调查回去,也就不提了。很多人打电话来给天主,愤怒地讲了与华斌讲述同样的情况。叫天主再写信给中央,说说这些情况。天主想大没意趣,也不写信。这一日是岳英贤打了电话来:“没希望了!你只管顾你一人去了吧!好不容易中央睁只龙眼看了一下,这是多么难得的机遇呀!而遇上这伙杂种,可惜呀!可惜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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