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而是吉田松阳所使用的主语。

    ——他始终都用“我们”来作为自我代称。

    “松阳老师，您的意思，是说您会死去吗？”敖凌说着这些话的时候，语调极为缓慢，“老师一直都表现得自己就是个人类，哪怕您清楚自己并不是，却始终都像个人类一样的生活。”

    这也是让敖凌从最开始的恐惧和戒备，突然就变得能够接受吉田松阳的原因，他能够从吉田松阳身上看到那个总是被一些莫须有的想法所困扰的自己——比如身为妖怪，始终都认为自己应该是个人类——类似于这样的想法。

    “您觉得自己应该像人类一样，所以，您也要像人类一样死去吗？”

    敖凌从敖滥那里清楚的体会过了，这样的想法根本就不可取，但是吉田松阳却做到了，并且始终都不觉得这样有什么错似的。

    “我的确会死，凌。”吉田松阳叹了口气，半蹲下来揉了揉敖凌的头，一下一下的逆向的勾着敖凌的耳朵，看着小妖怪的耳朵在他的动作下一抖一抖。

    吉田松阳沉默了半晌，才下定决心说出了实话：“我的身体已经不能再继续承受这样的力量了。”

    敖凌张了张嘴，瞪大了眼看着吉田松阳，真相来得猝不及防让他无从反应。

    “死去之后再醒过来，我应当就不是如今的我了。”吉田松阳叹了口气，直起身子收回落在敖凌头上的手，继续给学生们挑选起趁手的刀来。

    敖凌抱紧了怀里的东西，看着吉田松阳宽厚的背影，只觉得整个人都像是被当头淋了一盆冰水，浑身冰冷，湿漉漉的，手足无措。

    “有什么……办法吗？”敖凌磕磕绊绊的说道，“我、我……”

    “办法……说不定乞求神明大人的话，会有点用处呢。”吉田松阳笑容如旧，他早就接受了这样的结果，回头看到敖凌真的信以为真，就差没问怎么才能找到神明的样子，不由露出无奈的神情来，“骗你的。”

    敖凌盯着他，不吭声。

    “可能是有办法的吧，但是我时间不多，身体也无法支撑得起星球之间的飞行。”吉田松阳又挑好了一把刀，“不过凌你的老家应该是有着这种办法的吧——能让我不被数百年的记忆侵蚀而变成另外一个人的方法。”

    只在黄海呆了两个月的敖凌一脸懵逼。

    吉田松阳一看他这样的表情，就知道没戏了。

    “你也不用太担心。”吉田松阳看得很开，他自顾自的将刚挑好的刀再一次塞进了敖凌怀里，“这个世上呢，没有谁能够一直都陪伴着谁，就算是真心相爱的伴侣，也会被生死和现实所阻隔。”

    “那……老师的愿望呢？”敖凌觉得既然他没办法让吉田松阳一直保持这个样子，那在吉田松阳消失之后，能够完成他的愿望也是极好的。

    “我本身的愿望的话……其实是能够真正作为人类，经历生老病死，好好的过一辈子。”吉田松阳说着，动作微微顿了顿，然后长长的叹了口气，“但最好的话，还是能够结束无尽的生命吧。”

    敖凌一时之间不知道应该如何搭腔，他对吉田松阳的愿望的认知，绝对不包括亲手杀死对方这件事。

    “凌，如果可以的话，老师希望你能杀……”

    “我选择努力实现您的第一个愿望。”敖凌认真的看着吉田松阳，一字一顿：“我会想办法的，我会离开地球。”

    吉田松阳转头看了敖凌好一阵，半晌，展露出灿烂的笑容，“好，老师尽量将时间拖长点，等着你。”

    到最后，吉田松阳将刀都挑好了，也没有将另外一件事说出来。

    ——他培养拥有无尽潜力和才能的坂田银时，实际上也是为了结束数百年无尽的孤寂。

    他孤独的时间太长了，经历的痛楚也太多了，多到连面对同样拥有悠长寿命的敖凌的陪伴，也不想再去期待。

    与其期待承诺的陪伴，不如期待他短时间内为了目标所能爆发出来的巨大的能量。

    ——人类通常将之称为奇迹。

    吉田松阳又给自己挑了一把备用的刀，笑眯眯的带着敖凌回到了坐落在海边悬崖上的院子里。

    阳光自他背后缓缓升起，宽厚的背影逆着光却依旧显得无比灿烂。

    吉田松阳一把拉开了三个小鬼休息的房间，面对着三个睡眼惺忪的揉着眼睛的小鬼，分别将三把刀交给了他们。

    “你们入住私塾的时候就该送你们的，现在补上。”吉田松阳看着瞬间惊醒了的三个小鬼，温和的笑着补充道：“算是迟到的拜师礼。”

    “还有。”吉田松阳冲着外面耷拉着脑袋情绪不高的敖凌挥挥手，大力的揉了揉小妖怪的脑袋，将他怀里擦拭得很干净的三味线拿出来，还有一大堆各种各样的拨子。

    “老师对乐器不了解，所以各种各样的都拿了一个。”他将三味线和拨子交给高杉晋助，“要不要就现在演奏一下？”

    不多时，三味线的乐声便在整个院中流淌。

    敖凌坐在门外，听着屋子里传来的乐器声，垂下眼，一声不吭的抱紧了怀里的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