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边出西边雨

进头来，问白朗：“你去哪个城市？”

    “上海。”白朗说。汪小慈点了下头就走了。

    苏雅和白朗相视一笑。他们是有这个默契的。白朗喜欢把他的学问和苏雅讨论，他们俩在一起，常常会有类似清谈的交往。白朗潜意识中喜欢把自己在事业上每一个微小的进步与喜悦和苏雅分享，作为这个意义上的朋友，苏雅的地位高过任何人。自尊如苏雅，也只能允许自己在工作和文学上，和白朗有这么清澈的交集。苏雅虽然本科是学艺术的，但她自身修养相当好，对美学和文学也有相当的涉猎，家教又丰富，她是很可以与白朗进行对话的，甚至她的建议和意见对白朗很有帮助。苏雅在和白朗进行这样的对话时，总是以一种崇敬的眼神来看待他，毕竟在她十八九岁的时候，对白朗的博学是如此的倾慕。她潜意识中也明白，只有这个时候的白朗，是完全属于她苏雅的。可是她也不无遗憾的发觉，自己对白朗曾经顶礼膜拜般的爱慕，在这一年来，仿佛云烟，正慢慢消散。苏雅从骨子里不想承认这种心理上的微妙变化，也不明就里。但是无可否认的是，白朗这两年在事业上学术上确实故步自封，这让苏雅时常痛心疾首，苏雅心中的那个为爱情而爱上的白朗，不是这样的，常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她自问，是否真的看错了人？！

    白朗并没有急于开口说论文的事，只是望着门问：“她挺好的？”

    “恩。”苏雅也望着门，停了一会儿忽然说：“这事儿，你可别告诉洁平。这个事情传出去对谁都不好。”

    “这个你放心。”白朗转回头来对苏雅微微一笑。他怎么会不告诉李洁平呢？她早就知道了。但他当然不能实话实说，李洁平是他妻子，哀叹不想瞒她，苏雅则不同。

    这一笑忽然就又让苏雅心里一热，好象初恋的情人们有了共同的秘密时一样，苏雅就是这么天真的甚至可笑。柏拉图式的精神恋爱也是为她所认可的。但她什么都没说，她不确定白朗会否有她这样小儿女的感情，也是这样的一笑，打消了她刚才心里升腾起的对白朗所有的失望——女人真是一种没脑子的感性动物。她想：这可怎么好啊！但嘴上却问：“你论文准备的怎么样了？”

    “还行，这不是过来找你聊聊。”

    苏雅是喜欢看书的，或者说是痴迷读书的。她毕业的时候电视台来挑选主持人，在层层考核之后选中了她。但是出人意料的，她却拒绝了电视台。她是那年唯一一个炒掉电视台的毕业生。她选择了做老师，留校。从骨子里讲，她还是并不看好做主持人或者播音员这样的职业的，太轻佻，太浮夸，太没有底蕴，这个世界就够浮华的了，苏雅在这一点上，成熟的不象个毕业生。她喜欢更深沉一点，更含蓄一点，也更高贵一点的职业。

    白朗是喜欢和苏雅谈话的，他们这种类似清谈的交往，已经有好多年了，追溯起来，似乎从苏雅大四的时候就开始了。那时候的苏雅，已经可以和白朗这个文学专业的高才生对话。

    “李渔的闲情偶记比较有名。呵呵，但论文太多了。十二楼是小说集，也相当不错。我还记得我那时候最喜欢的一篇叫做鹤归楼。”苏雅缓缓的讲。他们有的是时间，有一个长长的下午。

    “是的，这也是我最喜欢的一篇。”白朗和苏雅就都笑了。当两个人智趣相投的时候，都会这样发自内心的微笑的。

    两人在琴房曾经有过无数次的清谈，他们聊起来的时候相当随意自如。两个人的思想也很贴近。从苏雅角度讲，她是喜欢这样的交谈的，这是她能够自我认可的唯一一种和白朗的交往。在白朗这方面，他也是赞成这样的交谈的，这对他来说，愉快、安全、放心。白朗毕竟是个书生，他没有苏风做事情和对感情的干脆利落。

    有时候聊累了，苏雅就弹点什么，白朗是懂得欣赏音乐的人，他对萧邦、李斯特的曲子十分熟悉。这样的清谈和音乐都非常惬意，两个人总是在不知不觉中，就度过了长长的下午。他们一起出去吃点快餐，然后等汪小慈回来。白朗正说的高兴，苏雅也听的高兴。

    也许，只有白朗和苏雅这样的人，才能有这种形式的交往吧。

    谁知道呢，谁知道这个时候李洁平正一遍遍拨白朗那关了的手机呢？！下午的时候李洁平就不停的拨电话了，她一边叹着气，片子也送错了，陆白厌恶的瞪了她一眼，说洁平你认真点！李洁平口上答应着，心里想：“认真？这些破片子认真不认真还不是那么回事？！我发哪条不是发？！我对白朗才要认真的，你以为我象你？对工作认真，闹半天老公丢了，你划得来那你！”当然，这些话她永远不会讲出来。她是容易由人度己的女子，因为汪小慈的事情，她就会在一段时间内提高警惕。

    李洁平在那天非常奇怪白朗的关机，其实她也没什么事，她只是想告诉他这次去南方别忘了带什么什么。然而碰巧这个电话就是打不过去，于是电话的内容就变得不重要了，而白朗本人成了问题的中心。他在哪？为什么关机一下午？李洁另知道白朗这个下午没课。

    白朗是真的疏忽了，以前他从来不会不打招呼就晚上不归。一直到了八点多，李洁平在家里坐不住了。她抓起受机就冲进夜幕。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走到了苏雅的琴房。其实这件事可以这样解释的，李洁平先去了白朗的办公室，没人，然后她很自然的就走到了苏雅的琴房——因为在学校，她实在只知道这两处地方，她也就熟悉这两个人嘛！当是当李洁平正好看见她心急火燎的找了一个下午而没找到的白朗正和苏雅谈笑风声时，她就不会不多想了。她认为这是女人的直觉，引着她在这个广阔的城市找到她的丈夫。焦灼的女人是爱疑心的，尤其是当自己的丈夫和一个漂亮女人在一起。

    门被突然推开了，苏雅和白朗都一楞。当他们发觉进来的不是汪小慈而是李洁平时，就更楞了。李洁平往常是必然敲门的，这次知识因为心急慌张才象汪小慈的一贯作风那样，直接推开门，没想到正看到两人谈的热火朝天，她的脸色一下子就由慌乱变成恼怒了。而这推门的动作，也似乎带有质问的性质了。

    李洁平问：“白朗原来你在小雅这儿！我给你打了多少个电话都打不通，你有什么重要事要关一下午手机？！”这话里什么成分都有了。

    苏雅想起来，她弹琴的时候，白朗说要清除一切可能干扰的声音，于是把他俩的手机都关了。后来聊的高兴，谁也没想起来开。可他们俩却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汪小慈恰倒好处的从门后冒出来：“白朗你也太不象话了，让嫂子这么找你。我和小雅在这儿等你一下午！不说好了晚上给你饯行吗？你怎么才来！我俩刚才还以为你在家呢。正要给你拨电话。”

    汪小慈大摇大摆的进来，边走边拿眼睛斜白朗。李洁平忽然松了一口气，友好而略带歉意的望了苏雅一眼。然后又用严厉的口气问白朗：“下午你到底有什么事？”

    白朗就迅速调整“对不起对不起”这话是对她们全体说的“下午教育部开会，传达教改精神。完了我忘了开手机。论文的事太忙了。”

    “又要写论文？”李洁平的口气明显缓和了，她有一个立身行事的准则，就是有些事情，说明白了就没必要深追究。

    李洁平这话也让苏雅的心一动。她更笃定白朗和她之间的默契了。

    “嫂子，也和我们一起去吧？”汪小慈甜甜的说。“白朗不是要出差吗，我们几个朋友说好去‘桦梅’给他送行的。”“桦梅”是一个老式的西餐厅，学校的老师常去那里，李洁平知道。

    “不了！”李洁平很大方的说：“你们去吧，我找着他就得，这么大的人，说玩失踪就玩失踪！”这话说的白朗脸上心上都很下不来，但不好发做。苏雅也很吃惊李洁平能这样讲话。李洁平却又转向苏雅汪小慈，又象是对着白朗，说：“我去回去帮你收拾下。”

    晚上的小聚真的很“小”不到十一点，白朗就无心恋战，汪小慈和苏雅宽怀大度的打发他先回家了。

    汪小慈和苏雅很自然的继续她们的悄悄话。汪小慈告诉苏雅，她要冷静一下和苏风的感情。苏雅默不做声的点点头，她知道她哥的态度，但她也知道他哥和汪小慈没断，她知道为什么，却也不想伤害汪小慈。汪小慈然后就说她也希望她苏雅也能冷却一下。苏雅说我冷却什么呀，我热情的起来吗？！汪小慈就说那好，我带你去上海。苏雅说你发什么疯！

    汪小慈正色道：“小雅我没疯，你丫才疯了！我和苏大团长讲好了的，我要去上海冷却一下，顺便去某歌剧院学习学习。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反正是借调。”

    苏雅睁大了眼睛望着汪小慈。

    “看什么看！没见过啊你！你就说你去还是不去就得了，反正我去哪都是冷静，刚才好容易才和你哥说了去上海。”

    苏雅直直的望着汪小慈，然后坚定的说：“去去去去”

    苏风就给苏雅学校打了招呼，幸好苏雅这学期也没什么重要课，安排了传课时间，就和汪小慈去了上海。

    在陕西路上，汪小慈故做暧昧的对苏雅一笑：“小雅，上海这是一场硬仗，你能不能取李洁平而代之全靠自己了！”然后没心没肺的叹了口气“我就没那么幸运，我是来将养心灵的，我知道我的结局。可谁知道我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忘了你哥？！或者根本就忘不了？！”

    苏雅笑了，她似乎知道她什么都不能做。她不允许自己去介入别人的家庭，虽然白朗和李洁平是保守而正派的人，他们没结婚却做着一件很前卫的事情，他们在同居。苏雅的眼里，这也就是家庭了。是家庭就不允许破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