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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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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多少心血才弄来的,怎么可以白白送给黑云那狗贼。”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他当官几十年所为何事?

    他栖栖遑遑的奔进房里,拎了一只朱漆木箱后,片刻不敢停留又冲了出来。

    “走走走!”怕被飞鹰帮的徒众撞见,他特地挑了一条杂草及膝的小径走。

    二十几个人匆匆忙忙出走,所到之处全静得出奇,静得教人心惊胆战。

    黑云到底用什么法子可以这样神不知鬼不觉的掳走他数百名士兵?他那颗混沌的脑袋瓜子百思不得其解。

    幸好当中有个本地的传令兵熟悉道路地形,带着他们很快地来到一块长着子孙槐灌木的小斑埠上。

    陆广荣惊魂未定,忽见一票人马黑压压地欺过来,顿时,他浑身一阵发凉,四肢一软,手里的木箱“铿”的一声掉落地面。

    “快扶住将军。”朱师爷帮他把木箱拎起来,但马上被陆广荣抢回去。“你们到前面去挡住。”

    “陆将军!请问是镇北陆将军吗?”高踞马首的人朗声问。

    肯尊称他为“将军”的,大概不会是飞鹰帮那些凶神恶煞,陆广荣咽了几口口水,把三魂七魄统统抓回来,正要开口回答,忽觉裤裆下怪怪的,偷偷一摸——湿了!要死了,千万别让旁人发现才好。

    “呃你,你哪位啊?”惊吓归惊吓,将军的派头还是得摆足。

    “我是钦差大人座前的护卫杜兆良。”

    钦差?什么时候来了一个钦差,他怎么不晓得?一定是微服出巡。

    “原来是自己人。”陆广荣搁在心中的一块巨石,这才放了下来。他慌张的隔开众人,欲跑向前时才倏地想到,自己的官阶比起区区一名护卫要大得多,忙止住脚步,装模作样地问:“是钦差大人派你前来支援的?怎么来得这么慢,须知飞鹰帮徒众个个都是亡命之徒,万一我这个大将军有丁点闪失,你担当得起吗?”

    “陆将军误会了,末将是奉命前来拘提您的。”

    “你说什么?!”反了,连一个芝麻绿豆小的护卫都敢出言不逊“有种你再给我说一遍!”“是。”杜兆良不卑不亢地解释道:“钦差大人获报,说您挟带大量金银珠宝弃职潜逃,特命末将前来带您回驿馆问话。”

    “胡说八道,你搞不清楚状况就别在那里含血喷人,我之所以仓皇出走,乃是因为盗贼入侵,我等全力奋战,奈何敌众我寡,不得已才奔往此处。什么弃职潜逃?注意你的用辞,小心我参你一本。”

    “未将正是从驿馆赶来,并没有发现到任何异状,不明白将军所谓盗贼之说,从何而来?”

    “那是你反应迟顿。总之,你快闪一边让我们过去。”陆广荣十足肯定驿馆已经遭受黑云洗劫,只是不晓得情形有多严重而已。

    “这恐怕恕难从命,将军还是跟我回去见钦差大人吧。”杜兆良一声令下,陆广荣的部下马上退到两旁,拱手把他交出去。

    见状,他怒不可抑“你们这些狗娘养的,反了反了,你们”

    此时已是黎明时分,除了一些早起的农民零零星星赶往田里处理庄稼,整个府城依然沉寂于蒙胧睡意中,因此远远地便可听到陆广荣震天价响的叫骂声。

    曙色渐明,旭日像往常一样,懒洋洋地从远方的山头爬升上来,像个没煮熟的鹅蛋黄,粉嫩嫩的。

    陆赢姬陪同纪妍兰登上飞鹰帮所在的飞湍崖,内心一时百感交集。

    事实上,从兰姨把十五年前所发生的事情全部告诉她之后,她的心绪便久久无法平复。为什么真相总是伤人的?如果她一直被蒙在鼓里,会不会好过一点,或者多爱她爹一点?

    她领了皇命前来,首要任务即是剿灭飞鹰帮,取下黑云的项上人头,然这会儿,她突然不明白自己究竟所为何来?一个习于在刀口上舔血的人,忽而失去了杀人的理由,前景变得茫然而不知所措。

    尤其悲哀的是,她爱上了一个不爱她,或者应该说是不只爱她一个女人的男人。假如不了解这一切前尘往事,她还可以用“汉贼不两立”这可笑但很管用的借口安慰自己,但现在呢?她要怎么让自已从这条不归路上全身而退?既不哀痛也无怨尤?

    她爹一日再知她把兰姨送回飞鹰帮,不知会发多大的脾气,也许一气之下会和她断绝父女之情,她爹重视兰姨一向更甚于她。

    如此一来,她就更孤寂了。表面上她坐拥无数财富权势,威风凛凛,但谁会明白她竟比任何平凡人家的女儿都还要凄惶无依?

    谁来爱她?

    “在想什么?”纪妍兰伸出素手为她抹去水颊上的泪珠。已年逾半百的她,仍旧丰姿绰约,气度益发雍容。

    “在想我到底是不是我爹的亲骨肉?”

    “怎么会这样想呢?你爹他”纪妍兰努力想举出几个陆广荣的好处,加以安慰,但想了半天却不禁语塞。“他总是会有一些好处,比如”

    “比如什么?”

    “呃这个”圆润的脸笑得好生尴尬。

    “您是我此生见过最仁慈善良的人,如果连您都认为我爹乏善可陈,足见他真的是非常坏。”

    “很抱歉,我对他恨之已极。”一回想起往事,纪妍兰眼中不禁星泪点点。她在陆家形同被软禁一般,与外面的世界几乎完全隔离,陆广荣甚至不让佣仆们随意接近她,因此对于陆赢姬的身世所知实在有限。

    “照你所说的,你还有一个舅舅,去找到他,也许能问出个端倪。”

    陆赢姬慨然点点头。她先前也想过去找那久未谋面,和她爹一样从不关心她的亲人,但老实说,她不认篇能问出什么。

    “那么我们就此别过了,您多保重。”

    “你仍决定回陆广荣那儿?”纪妍兰拉着她的手,不让她走。“万一他真的不是你亲爹爹,万一他”

    “万一他是呢?”血浓于水,在真相未明之前,她是别无选择的。“再会了,兰姨。”

    目送纪妍兰跟着随从安然走进飞鹰帮的韬晦楼,陆赢姬才策马入林。

    艳阳一下子便没入厚厚的云层内,广袤的群山忽地变得阴森郁恻,饶是——

    北国雨,风送满潇索。乍见红绡香润入重关,转眼已是碧瓦烟昏沉柳岸。

    这阕词的意境和她此刻的心情倒是颇能互相辉映。陆赢姬自嘲地笑了笑,马鞭骤扬,顷刻已奔出十余里地。

    “姓陆的妖女,给老子站住!”

    这声喝厉,令陆赢姬凛然一惊,忙勒住缰绳。定睛一瞧,方儿树林下不知何时已埋伏了数十名手持利刃的武者。

    “哪条道上的,报上姓名?”她冷眼扫了众人一眼,泰然地纵声问。

    “老夫坐不改名,行不改姓,飞鹰帮总护法左从天。”随着这低沉沙哑的嗓音,从林木后走出一名白发苍苍的男子,他有着浓黑剑眉,目光黑黝像深不见底的古井,而且非常瘦长,穿着一身近似道服袍子。

    “左从天?”陆赢姬不知道飞鹰帮尚有这号人物“你和左翼是什么关系?”

    “父子,和黑云也是父子,情同父子。”左从天说话时,眼中精光四射,杀气腾腾,十分骇人。“左前辈半路拦下我,不知有何赐教?”念在黑云的份上,她才愿意礼让三分,否则冲着“妖女”两字,她早就教他人头落地了。

    “赐教不敢,奉帮主之手谕要你这条狗命!”

    “是黑云派你来的?”陆赢姬凛然一愕,委实不能置信,她前一刻才送回他娘,下一刻他就翻脸无情?

    “没错。来人啊!杀了她。”语毕,一时刀剑齐飞,喝声雷动。

    陆广荣一行人被押回驿馆时,已近晌午。杜兆良浑不在意,大摇大摆地走进青龙门,而陆广荣他们二十几个人倒是同时停下脚步,小心翼翼地提刀蹑脚东张西望,弄得押解他们的人莫名其妙。

    “干么呀?”杜兆良不耐烦地问。

    “里头的盗贼恐怕还没撤走,待会被砍一刀,别怪我没事先警告你。”陆广荣抱紧木箱,吓得脸色铁青。

    “一派胡言,里头除了钦差大人和你的佣仆下属,哪来的盗贼?进去!”

    驿馆共分四进,每一通道外的大门都有两名士兵守卫,今儿和往常没两样,脸孔也没变,怎么会这样?昨夜他们明明失踪了或被做掉了,这会儿怎地又活生生地站在他面前?所有厢房和楼宇完全没有损坏的痕迹,像是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莫非他见鬼了?

    “陆广荣!”

    一声低喝,令陆广荣大吃一惊,没搞清方向,两脚跪地便磕头如捣蒜。

    “大人饶命,大人明鉴,臣发誓的确见到飞鹰帮的盗贼到处烧杀掳掠”抬头才发现这名钦差陌生得很,大概是在他离京之后才从别的地方调派出来的。他身旁几案摆着一柄用黄巾包裹的东西,想必就是准予先斩后奏的尚方宝剑。

    “住口!”那钦差脸容倏敛“你倒是告诉本官,飞鹰帮的徒众究竟杀了谁,抢了什么东西?”“这”放眼望去,一切井然,太不可思议了。陆广荣忿忿地瞪向朱师爷,你出卖我?”

    “将军明鉴,绝无此事。这里头确实透着古怪,但一时半刻也弄不清到底怎么日事。”朱师爷一脸无辜。

    “本官据报,你两人挟带大量珠宝黄金弃职潜逃,可有此事?”

    “没有,我们两人只是只是出去走走走。”陆广荣一边急于辩解,一边猛吞口水压惊。

    “既然如此,那你手上抱着的是什么?”

    “这只是一些换洗的衣物。”因为心虚,他连忙把木箱抱得更紧,并把身子转向一边。“是吗?”钦差使了个眼色,杜兆良蓦地挥起长剑,将那木箱劈成两半,刹那间一大堆珠玉黄金撇落一地,在烈阳的照映下熠熠生辉,光彩夺目。看得在场诸人无不两眼陡然一亮。

    “好大的狗胆,你这兔崽子,你你你”陆广荣顾不得众目睽睽之下,竟立刻蹲下来将宝物一一拾起,塞进怀袖里。

    “来人,把他给我抓起来!”人赃俱获,钦差便不再跟他浪费唇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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