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逐

西娅的台词，她的表演天赋更加让我和未可震惊。再后来，她就代替了原来的那个演员，成了剧本中的女主角。再后来，我们的演出获得了空前的成功，她和未可开始约会，吃饭，成了未可的女朋友。

    而我，则成了他们之间，真正的第三者。可是我喜欢希子，甚至超过未可，只是我从未曾说出而已。

    我和希子一起去了云台山，为了完成希子对未可最后的眷恋。

    我们是坐下午五点的火车去的，票希子已经提前订好。希子打电话告诉我，淡淡的说，陪我去云台山好吗？轻而倔强的语言里流露着让人无法拒绝般的请求。

    我惊讶，带着三分忧郁的支吾着。

    她说，阿东，到底去不去，痛快点，别搪塞我。

    我说，你给我一个去的理由行吗？我也不知为什么要这样刁难她。一个男子是不会拒绝他喜欢的女子的任何要求的。

    她说，我想凭吊未可。我想他，我要知道他为什么要这样舍我而去。她大声理直气壮的说着，话语里流露着沙哑的音色。

    她哭了。

    我说，希子，你别哭，等着，我去，这就下去。

    到达城市焦作的时候，夜已经很深很深。一场大风昭示着这个城市被不欢迎我们的来临。我们在狂暴的风沙中随意找了一家旅社住下。

    我说，老板，要两间房子。老板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希子，没说什么。

    希子说，要一间就可以了。她说，阿东，我们同住一间好吗？

    我不解，又十分愿意的答应了。老板摇了摇头，似乎在有意的嘲弄。

    然后登记，拿钥匙，上楼，进房。希子在整个过程中没有再说一句话，她把一切都交付给了我。她置身于外，剩下我一个人承担两个人的生活。

    入夜，我看电视为她守护着这个世界所有的黑夜以及她所有的幽怨。

    可是，未可，她是你的女孩，为什么要我代你为她承受你为她留下的悲伤和伤害呢？我说，未可，你不是君子，你食言了，你答应过我要好好照顾希子。

    天亮之后，我们洗刷。我带着满身疲倦跟希子去了云台山。站在茱萸峰的那一刻，我看见王维孑身一人站在远处的山顶对我诵读他那句千古名诗。

    未可，我为何看不到你的影子呢？

    我说，未可，你听见古人诵读的诗句了吗？他说：“遥知兄弟登高处，遍插茱萸少一人。”可是，我怎样在这样美丽的日子为你悼念呢？

    我说，未可，我们该如何继续我们约定的友谊，一生的定义，你做你的医生，我做我的病人，我们在桃花绚丽的季节再继我们的演出，继续我们各自的爱情。

    希子说，阿东，我再也找不回我的爱情了。

    她说，阿东，我想未可。在风中，在梦里。

    三、放逐

    我和未可大二那年搬出宿舍，在学校邻边的一户人家共租了一间房子。从此一起通宵玩游戏，组队攻击共同的敌人；一起写剧本，改剧本，然后上演；一起喝酒，喝的醉如烂泥，骂那些看不管的人或事。

    未可问我，说阿东，我们这样下去会不会有一天突然卒死呢？他说完笑，笑的有些傻，却带着几分苦涩。未可始终是个不满时世的家伙。

    我说，怎么会呢，你小子胡想。我说，未可，我们养小动物吧？

    未可沉默了片刻，凝神望了望我。小声说，我们会不会把它们都统统养死啊？又神秘的笑着，让我有些不安。

    我说，未可，你他妈能不能往好处想啊。真是！我不屑。

    未可说，那你说我们养什么？

    我说，养猫吧。他点头。

    第二天，我们的小屋里就出现了一只可爱的小猫。未可说，那是他特意跑到市区买的，他说他是很喜欢猫的。因为猫有九条命。

    三个月后，我们渐渐长大的猫儿却突然失踪了。我和未可在周边的小巷怎样找，也无法寻到它的踪影。后来，房东敲门进来告诉我们，我们的猫死掉了。未可听完，冲出门去，喊着我的猫死在哪里了。

    　　未可那段时间很伤心，只是睡觉，不和任何人说话。

    接着，我们又养了一只宠物狗，却也死掉了。未可那次大哭了一场，为我们的狗写了一篇长长的祭文，火化掉了。他的这种伤痛直到希子的出现，才于我们的生活间消失不见。

    我时常想念那些快乐的日子，以及未可和我的对话。在未可死去的那些日子，我在睡梦中时不时听到他的电脑自动开了又关，发出聒噪的声响。我害怕，我说，未可，你别来闹我。

    我对希子说这些，她总是边哭边听。

    未可是在山腰里跳下，落在山峡的沟河里溺死的，那也是未可心中的天池。未可是个灵性的孩子，他说他要为诗歌活着。他时常对我说起他对海子的崇敬。那时，我只是静静的听，微笑，说未可你不会也为诗歌献身吧？如果是真的，那我就做另外一个骆一禾怎样。

    可他真的那样做了，以死终结了自己灵性的生命。未可在自己残留的日记里写下了他最后的一首诗，希子念给我听。念完，我们泪流满面。

    桃花已开我要走远千年幽光已照苍苍普天我所寻找的河流举高今夜的尸骨姑娘当我走后请把遗落的碎片收拾完整在我紫色的梦中把爱守侯

    姑娘这是三月天空企图取代你的身影那一片风化过的原野留下我雍容的内容那一棵立在云端的树以惩罚我的高度用你我的河流洗涤我被岁月打印的褶皱我没有自己的影子和天空

    爱人当蓝色死亡从我身边掠过黑夜的火焰能否维系泛滥的生活为我的诞生唱响最后的觉悟

    那么让我们一起痛哭吧把诗歌留驻

    希子站在我身边，站在高高的山谷，再次高声诵读未可写下的诗歌。完毕，她说，阿东，未可能否安息呢？

    她站在一块巨大的石头上，满面忧郁。

    给未可送葬的那天，天空格外的绚烂。希子买了一大束茉莉放在未可的墓碑前。她身着黑色，带着万分不甘。她静静的站在众人之间，默默的，不出声响。她告诉我说，未可需要极度的安宁，她不想看见未可的灵魂看见她难过和不安的表情。

    她说，你知道吗？阿东，那样未可会不瞑目的。

    说完，她笑，笑着哭了。只是一瞬间，我发现她变得不同了。除却我，所有人都未能看出，她已经不再是大家眼中的那个希子。

    我说，希子，我能怎么样呢？除了爱你。

    她看着我，看着。

    她说，阿东，我已经回不去了，我必须为未可的爱负担，你知道的。

    随之，她走开了。

    我想也相信，她的消沉，她的疲惫，她的沉沦，只有时间能够战胜。

    我说，希子，这个世界怎么可能回去呢？对着希子的背影，我点燃了一根香烟。

    那是属于我和未可的香烟。

    未可走后的第四个周末，我们编排并演出了我和未可写出的最后一个剧本。那是未可特意为希子精心编写的一个剧本，送给希子22岁的生日礼物。未可说他要亲自演出给希子观看。

    剧本是写一个男子为一个女子抛弃功名、家庭，只为爱情而活着的故事。未可是个完美主义者，他说他只想让希子看见他对她的爱。

    可舞台真正拉开了序幕，他却不在了，留下了自己的角色。

    演出那天，希子坐在台下观看。结束，毅然走出演出会场。她后来告诉我说，有关未可的一切都和她有着密切的关系，可却再也无法克制自己将之忘记。

    她说，忘记了，意味着一切都将会成为过去。

    她说，我真的办不到。

    那时，她蹲在地上，开始漫长的歇斯底里的喊叫。我站在她身边，什么也不说。可是，我是多么的想抱住她，紧紧的，说希子，我们可以在一起，我们可以好好相爱。

    未可，你说我们可以吗？未可，让我代替你来照顾希子一生好吗？好兄弟。

    六月最后一天是希子的生日，我给她买了一个很大的洋布娃娃。晚宴上，我和她的朋友谁也不提及未可。我们一起唱生日歌曲，说祝福的话语，看她在烛光里许愿，接着我们喝酒吃饭。那天希子喝醉了，她的生日里失去了往日的欢畅。晚宴结束，她要求我带她去ktv唱歌。

    她说，阿东，今夜，你做我一次男朋友吧。说完，她看着我，严肃而伤惘。我点头，牵起她的手。

    黑夜里，她的手冰凉。那股寒冷刺穿我的身子，闯进我的心灵。

    四、争渡，争渡，无处归去

    未可曾经一度没完没了的和我谈论女孩，他坚持女孩是需要十二分的心去疼爱的观点。后来他爱上希子，却偷偷告诉我说，其实女孩子需要的不仅仅是爱。未可没有告诉我还有什么，确切的说是还没有来得及，就随风而去了。

    希子说，阿东，你知道吗？我想要的生活其实非常简单。只要有一个爱我的人在我身边，陪着我就好。那晚，她自己选了一些悲伤的歌曲，断断续续的唱。完毕，她哭着和我诉说未可对她的好。

    我说，希子，生命的时日如水流逝，谁也不可以敷衍，未可已经去了，你要快乐。

    她苦笑，带着不屑的哀伤。

    当我搀扶着她走出ktv包间，走在校园的黑夜，我感叹起生命的苍凉和绚丽。

    希子最后还是选择了离开，在一个无人知道的夜晚离开去了另外一个陌生的城市。

    希子说，我走，不需要任何人挽留，只想一个人。她说，曲终人散了，剩下的都是悲剧，无论你怎样掩饰，怎样刻意的忘记，也无法逃匿出回忆。

    希子说，阿东，我不能把你当作自己爱的代替品，我不想伤害任何人，更怕让爱自己的人伤心。

    电话这边，我默默无语。任时间敲打着这最美丽的旋律，希子的声音。

    我说，希子，我说不出那句再见。我爱你。

    她说，阿东，在这所城市，我只能想起一个人。那就是你。

    生命的历史究竟存不存在，我不知道，而这样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情却已铭刻入骨。或许这样的属于我的爱情是不存在的，但我却又分明如此清楚。其实，我们之间的爱情并没有线索，甚至我根本不知道我们究竟如何开始了我们之间这种错乱的关系。只有某些熟悉的场景场地处所等等，才能在瞬间勾起我的回忆。

    未可的确是我的好朋友，也的确是在水中溺死。不过，他不是自杀，而是他杀。我在黑夜里时常看见他满身是水对我微笑的样子。我并不害怕，他从来也不曾让我害怕。

    至于未可是否有这样一个让我心动的女朋友，我记不得了。我想如果算有的话，那衣子落算是希子的影子了。当时我和未可都非常喜欢她，可是最后我们谁也没有追求。

    未可说，美好的属于两个人的东西，就让它随时光消散吧。他说的很坦然，却带着坦然的姿态先我去了。

    未可喜欢文学，也写诗歌，我说他是个诗人，尽管他的诗歌没有写好就死掉了。当我站在未可的尸体面前，看他满脸的微笑时，我感到莫大的无辜。

    我说，未可，我们的属于两个人的东西，我该如何把它们埋葬呢？